周五下午,落盏去看了外婆和小风。
外婆今天难得清醒一回,认出了落盏。
落盏就坐在她的床边的椅子上,给她削着苹果,然后再切成了丁,一块一块地喂给外婆。
这里的医疗设备都是极好的,护工也是不久前换的,照顾老人家极其细心。
外婆这段时间状态好上不少。
外婆问:“安风还是那样子?”
盛安风,便是小风。
落盏将一口苹果喂在外婆嘴里,点了下头,然后说:“您别太担心他。”
担心或者不担心,都没有用了,外婆叹了口气。
要是没有那年的车祸,也不会将一个17岁少年摧毁成这样。
外婆又摇了摇头道,“我和安风,给你了不少压力。”
外婆的眼神有些伤感。上了年纪,总归是忧愁的多。
落盏放下果盘,温柔地握住外婆的手,一下一下温和地顺着,然后朝她笑:
“什么压力不压力。你们活着,也就是我活下去的目的。”
要是没有外婆和小风,她估计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外婆听了,眼眶又开始发酸,
落盏弯唇,朝她伸手:“外婆,抱抱。”
像无数次小时候落盏伤心时那样,外婆也会这样抱住她。
“你妈妈那边,给你施压了吧。”外婆又问。
外婆有两个女儿,大的是姚洁。
小的叫姚喻浅,跟姚洁是同一年嫁的人。
嫁出去以后,才知道欠了高利贷。姚喻浅日月操劳,还流过一次孩子。身子也不好,便很少再出现。
而姚洁那年结婚的时候,就跟外婆闹掰了。
她再也没有回过家,没再看过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一次。
包括对落盏的态度也很差。
这一直是外婆心里的一个结。
外婆爱姚洁,
却又一次都没见过她。
落盏说“没有施压”,外婆便又叹了口气。
落盏其实能看出来,外婆想再见姚洁一次。
“盏盏,以后多来看看外婆。外婆能认出你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落盏心底也愈发酸痛,抱住了外婆,说:“好。”
*
周六,落盏又去陪了外婆。
临近中午,她出去给外婆买饭。在走廊上,瞧见了一个略微佝偻着背的女人。
那女人拎着饭盒,包饭盒的布料还是蓝印花布。
落盏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自己的小姨,姚喻浅。
“小姨?”落盏喊了一声。
姚喻浅怔住,视线缓慢地落在落盏的脸上,“小盏?”
落盏有些意外,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半个月前。
姚喻浅家在郊外,距离医院很远,来回车费都要100多块。
她记得姚喻浅之前为了省钱,都是一个月来看一次外婆。
姚喻浅对落盏还算不错。
当初落盏分手后,还邀请过落盏去自己家,在郊外散心。
落盏:“您来看外婆了?”
姚喻浅个子只有一米五,瘦瘦小小的。
和姚洁的光鲜亮丽不同,她笑起来时,神态带着疲惫:
“对,我带饭来了。你这是要去买饭?正好不用买了。”
落盏点头说好,姚喻浅朝她笑了一下,又同她一起进到了病房里。
外婆今天的心情很好。
姚喻浅也是她的宝贝女儿。只是外婆心疼姚喻浅嫁人不淑,才落了一身的病根。
外婆隔一阵子就要睡一会,落盏跟姚喻浅离开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姚喻浅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
她转过身,同落盏说,“走吧。”
落盏同她一起离开走廊。
不知道是不是落盏的错觉,她总觉得,姚喻浅的视线总落在她身上,像是要同她说什么。
“小姨,您要跟我说什么吗?”她终于问出口。
姚喻浅愣了下,随后略带犹豫地笑了下,“也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要不要来小姨家坐坐。”
姚喻浅家有个儿子,落盏叫他表哥。还有她丈夫,常年不在家。
落盏想起来她丈夫对自己并不欢迎,于是摇头:“算了小姨,最近我没时间,就不去了。”
姚喻浅的笑意又敛下去,像是有心事。
“好,好,那就下次。”
落盏虽然心有异感,但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在医院门口分别。
落盏回到家以后,就在想姚洁的事。
该怎么样,才能让姚洁见外婆一面。
还是不带任何刺的,心平气和。
落盏想了想,觉得只能跟姚洁做交易。
她答应去见那位白化病的“妹妹”,而姚洁则去看外婆一次。
于是她打通了姚洁的电话。
起先姚洁接到电话时,还有些诧异。听到落盏直接地说明来意后,又嘲讽地弯起唇角笑了笑:
“真不愧是我的女儿,学会做得一手好交易。”
落盏只说:“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也是落盏学会的威胁方式。小风和外婆是她的软肋。
同样,那位“妹妹”,也是姚洁的软肋。
姚洁顿了顿,沉默了几秒,说:“行。”
于是两人定好的时间,便在明天下午。
*
翌日下午,落盏就出发去看了那位“妹妹。”
小区外,姚洁正在等她。落盏不知道这个妹妹的名字,姚洁也说过。
只听见过姚洁喊她崽崽。
崽崽有白血病。落盏十几岁的时候,被姚洁带去过不少次医院强行输血。
后来才知道,落盏的血,全都输给了这个私生女。
“行了,进去吧,一会装温柔点。”
姚洁冷嗤。
落盏面无波澜地“嗯”了一声,跟着她进了楼层。
进到崽崽的房间里时,这里简直像一个童话世界。
粉红色的捕梦网、各种各样的玩具娃娃。
崽崽浑身雪白,就像置身里面的白雪公主。
“仙女姐姐,你来啦!”她抱住落盏的大腿。
崽崽小的时候,姚洁就给她缔造了一个童话世界。
爸爸是国外,妈妈是王后,姐姐是仙女。
崽崽心思单纯,从小就期待见这位仙女姐姐。
落盏摸了摸她的头发。
崽崽高兴地不得了,又拉着落盏在桌上写字画画,
姚洁默默地退了出去。
*
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姚洁也从医院回到了家。
落盏独自走在天桥下。
她打电话问了过护工,确保姚洁见了外婆。
虽说没有跟外婆说话,但也算心平气和地在外婆床前坐了会。
算是满了外婆的一个愿。
落盏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远方的霓虹灯亮着,大厦的led幕播着也在亮着光。
可落盏却觉得心生孤寂。
她的人生不是童话,她不是仙女,也没有救世主会来救她。
她站在栏杆前,忽觉指尖有些痒,
于是掏了掏口袋。
里面有一盒女士香烟,一块巧克力,
以及,一只金属的打火机。
这打火机,上面刻着小小的字母——
J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