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灰烬神座下的清晨

「神已陨落,剧已终幕;

可走出废墟的人——才是真正的谜底。」

神社已然坍塌。

曾高踞神坛之上的伪神秘骸,此刻不过是燃尽的灰烬与散落的机关碎片。

那些曾炽烈耀眼的咒火,如今仅剩一缕缕懒散漂浮的青烟,在晨曦与废墟之间缠绕不散。

天边的云层尚未完全退散,黑雾仍未尽数消退。

但朝阳已破晓,一线金光透过云缝,斜斜洒在残破的鸟居与塌落的神殿瓦片上。

灰尘未落,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烧焦金属与血的铁锈味。

司命独自漫步于废墟之中,衣角拂过地面的焦灰。

他的脚步很轻,却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在印证一场斩神的梦境,是否真的曾发生过。

他走到神座曾立之处,那片如今已残破不堪的主轴核心。

原先的法阵早已瓦解,咒轮支架也化作碎骨般的残渣。

地面交错着密密麻麻的术式裂痕,如溃散经卷散落于尘土,仿佛这片舞台,曾演出过命运最残酷的剧码。

“……这里,是她的实验室。”

司命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卷入破碎神社的残垣断壁。

他蹲下身,拨开一块焦黑术仪板,在碎瓦下翻出几页残缺的术纸,符文已焦黑扭曲,内容早已模糊。

他的眼神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慎重的冷静。

就在这时,他忽然抬头——

远处,一道身影正跪伏在焦土之上。

王奕辰。

他双手在灰烬中不停拨弄,那是一片被高温焚烧得近乎结晶的地层。

碎石之下,残留着美奈子秘骸熔解后遗留下的骨质金属与咒纹碎片,仍透出一丝未散的余温与诡光。

他的手指早已被锋利碎片割破,鲜血顺着指缝渗入焦土。

他却毫无所觉。

反而凑得更近,眼神中浮现出一种扭曲的狂热。

那是一种野兽在绝境中嗅到禁忌诱饵的渴望,一种早已被压抑至极限的欲望,如同深渊中骤然开出的金色瞳孔。

他的呼吸越来越快,近乎喘息。

冷汗混着灰尘贴在脸上,面目已然狼狈。

但他脸上没有痛苦。

也没有迷惘。

只有——贪婪。

一种终于抓住命运咽喉的贪婪。

——然后,他找到了。

他的指尖在某块烧焦碎片下轻轻一拨,一抹苍金微光从缝隙间逸出。

那是一张卡牌的边缘。

王奕辰像抓住圣遗物般,指尖颤抖着,将它一点一点地拽出。

第一张。

然后第二张。

接着,是第三张。

他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他瞳孔骤然放大,呼吸急促,指节苍白,嘴角竟不受控地扬起一抹弧度。

像是一个终于在废墟中夺回命运权柄的亡灵。

他喃喃低语,声音近乎梦呓,只有一个词,被他一遍又一遍重复:

“我的……我的……我的……”

就在此时,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司命。

他站在不远处的一根断柱下,双手插兜,神情似笑非笑。

他看着王奕辰良久,随后视线缓缓移开,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这时,塞莉安轻轻凑近,低声道:

“看起来,他捡到了什么。”

她的语气像刚刚吃饱的狩猎者,慵懒却锋利。

“要过去拿来吗?”

司命摇头,笑了笑,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锐光。

“——不急。”

他的目光已投向另一侧。

那处,另一道人影已迈出脚步。

贺承勋。

他如一座沉默山峰般迈步,身躯沉稳如铁,径直走向王奕辰。

听见脚步声,王奕辰本能地回头,脸色猛地一变。

他迅速将三张卡藏入身后,眸中透出一抹警惕。

可下一刻,他整个人就被一记重力压制摁倒在地!

“放手。”

贺承勋低声喝道,声音如铁锤落石,无可质疑。

“它是……我的!”王奕辰声嘶力竭地吼着。

他的眼神疯狂,语调撕裂,像一只不愿交出猎物的饿狼。

“你不过是个路过的凡人。”

贺承勋一脚将他踹翻,反手将他单臂钳制,将那三张卡强行夺下。

王奕辰趴在地上,脸埋在灰尘与焦石中,嘴角的血流入尘土,他浑身颤抖,像濒死的野兽。

他不敢动。

可那双被压在地面的眼睛,仍透出一丝未熄的金属寒光。

——执念,未死。

贺承勋将卡牌捧至萧涟音面前,双手奉上。

她接过,手指轻拂过卡面,眸光微动,感受到某种微妙的回响,轻叹一声。

“美奈子啊……”

她摇了摇头,似苦笑,又似悲怜,随后手一翻,随意地将卡牌丢给了信奈。

信奈接过三张卡,低头望着卡面,眼神沉如古井。

“姐姐。”

她喃喃低语。

“您终究……还是把它们,留给了我。”

远处,司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望着萧涟音,又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依旧趴在废墟中、遍体灰烬的王奕辰。

他眼神微眯,沉默。

那一瞬——

他仿佛看到,在王奕辰指缝之间,还有一道未熄的金光,若隐若现,像被掩盖的第四张卡牌。

司命没有说话。

只是笑了笑,转身离去,背影如风掠过战后余火。

一切,似乎已然终结。

可他知道——有些赌局,从未真正落幕。

风卷过废墟,拂起残灰,掀动着断裂机关的残骸,神坛碎石之中仍残留着术式燃尽后的烬火。

王奕辰缓缓爬起身,双膝沾满焦土与灰渣,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掌心,目光幽深,神情复杂而沉默。

他没有再争,没有开口,也没有看任何人。

可他的眼睛,没有真正放下。

凉真和马丁倒在他身侧。

不是被敌人杀死。

是被力量——反噬。

那份不属于凡人的生命系秘诡,此刻正一点点地吞噬他们的身躯与灵魂。

身体剧烈抽搐,血管暴涨,皮肤之下不明的异化器官不断蠕动,变形如蛆,迸裂如花。

他们的哀嚎不再像人类,更像深渊中失控的祭品,正被术式崩解后的毒焰一寸寸烧成非人之形。

术式燃尽,灵魂撕裂,一道道难以修复的裂缝从心智延展至骨髓。

他们挣扎,他们喊叫,可身体早已不受控制,神智早已不归自身。

司命站在几米之外,目光沉静。

他看着这一幕,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的表情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早已见惯这一切的、被现实磨砺出的清醒。

“凡人妄动秘诡的下场。”

信奈站在他身旁,手扶刀柄,黑发随风轻晃,目光冷得如霜雪。

“你的这位同伴——”她瞥向萧涟音远去的背影,语气如刀,“还真是够无情的。”

司命轻笑一声,没有反驳:

“她只是……习惯了让别人变成‘祭品’。”

“那么你呢?”司命回头看着信奈,“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信奈,则缓缓从战袍内取出一本已被烧得焦边的薄册,轻轻摊开。

纸张焦黑,血迹斑斑。

“姐姐的日记。”

她语气低缓,却沉得像石落深井。

“她的理论、她的献祭草案、她第一批失败试验者的记载……都在里面。”

“那她盗走的东西呢?”司命问。

“关键的那张卡。”

信奈摇了摇头,眼中浮现一抹冷然与遗憾交织的神色。

“她没留下。”

“可能……从一开始,她就把它们交给了更高层的‘疯子’。”

司命缓缓眯起眼,视线扫过废墟深处那口被高温烧焦的机关井。

“没关系。”他声音轻淡,“还有很多夜晚。时间……很充裕。”

正当话音落下,一道熟悉的脚步声从断垣残壁后传来。

“好了——看起来,噩夜已经过去啦。”

萧涟音从火焰焦黑的灰烬中款款走来,风尘不染,姿态依旧优雅。

她的红唇上还残留着一点未褪的秘诡光辉,神色平静,步履轻盈地跨过两具已然失控的“忠犬”遗体。

她没有低头。

没有凝视。

甚至没有片刻的停顿。

仿佛他们从不属于她的“失去”,不过是她术式中一次次的“执行单元”。

她停下脚步,笑容一如既往,是她的招牌。

“我们?”她看向司命,眼尾微挑。

“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