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昏黄,暮苍茫。
彤云如絮,掠过黯淡的苍穹,将天空划出一道血口,染红垂天云翼。
一只淌血的孤雁盘旋在疮痍满目的大地之上,悲鸣低徊,凝视着即将颓倾的濮阳楼堞。
名城遭戮,天地寂寂,唯有风声呜咽,诉说着无尽的苍凉。
濮阳城墙上,一对璧人并肩而立。
少年荆轲与少女公孙丽凝视城门下仓皇出逃的人群。
人群如灰色蚁阵,你拥我挤,脸上写满惊恐与绝望,却无人敢大声喘息,仿佛一丁点声响便会招来灭顶之灾。
公孙丽眼眶泛红,晶莹泪滴止不住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城墙石缝间,迸溅出一圈细小的水花。
荆轲侧目看着她,心头发堵。他最见不得女人哭了,更何况是与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公孙丽。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面前这少女可不是只有姿色的花瓶,若论学识,纵是他这卫墨统领,亦不是面前这少女的对手。
毫无实质的口头安慰根本说不出口,可若让他拿出实质性的解决办法,他又束手无策。
烦闷之下,一把扯下腰间酒葫芦,仰头往口中灌去,摇晃半天,葫口却连一滴酒浆也挤不出。
“唉~”
荆轲在心中长叹一声,却不敢表露出来,怕让公孙丽更加忧心。
作为卫人,又是卫墨统领,他如何不愁苦于这即将毁灭在暴秦铁骑下的故乡?无论多少酒,也浇不灭这心中的郁火啊。
他低头看向城下,那汇聚如蚁的逃难民众,携家带眷,托儿拽女,脸上满是悲愤与不安,却在晦涩暮色中沉默流向苍莽荒野,生怕惊扰了潜伏的虎狼。
谁又能想到,前年刚闹蝗灾,又爆发大疫,秦国都被逼到卖官鬻爵的地步了,各国皆以为秦国怎么也得缓上几年。
可暴秦不愧是与西戎混一块的蛮子,竟学起游牧民族白灾打草谷的‘先进’经验!
不仅没有半点休养生息的意思,反而拉出来二十万大军跟六国爆了,将国内矛盾通过战争转移出去。
人死了少长嘴吃饭,打赢了就因粮于敌。
这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举措,不仅没有让秦军战力有所削弱,反而越发激起了老秦人骨子里的悲凉豪壮——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去岁,将军骜率军东出。
定酸枣、燕、虚、长平、雍丘、山阳城,皆拔之。
距离最近的卫国与魏国首当其冲,被按在地上摩擦。
尤其是卫国这等小国,已有灭国之危!
城墙下,逃难的民众如潮水涌动,拖着疲惫的身躯,消失在暮色尽头。
大难将至,人命如蚁。
公孙丽拭去泪水,转头看向荆轲,声音微颤,却清晰明亮:“我记得你与我提到过,魏地的墨家统领不幸遇难,墨家钜子这些天会抵达魏地?”
荆轲点点头:“嗯,我收到张兄遇刺的消息,就用机关青鸾传信回了机关城,算算时间,钜子老大应该是这两天到了。”
说着,他目露歉意的看向公孙丽:“抱歉,这两天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稍后我就要动身前往魏墨据点,协助钜子解决魏墨之事。”
“能带我一起去么?”公孙丽抬头看向他,少女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