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叹了口气,似有难言之隐,半晌才道:“既如此,少侠随我来,但莫要惊扰君上。”
转身引路,步伐蹒跚,手中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曳出一道微弱光影。
荆轲随他步入府内,穿过前院,目光扫过四周,却见庭院冷清,往日灯火通明的景象荡然无存。
廊下无人,酒肆空荡,连侍从都稀稀落落,只有几名仆人低头忙碌,似在掩饰什么。
他鼻尖微动,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寒风中,若有若无,心头猛地一沉。
老仆领他至主厅前停下,低声道:“少侠稍候,我去通报。”说完便转身入内,留下荆轲一人站在厅外。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一片枯叶,发出沙沙轻响。
荆轲握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中那股不祥预感愈发浓烈,仿佛一只无形大手攥住他的心跳。
片刻后,老仆返回,脸色愈发沉重,低声道:“君上允你入内,请随我来。”
荆轲点头,强压心中不安,快步迈入卧室。
室内光线昏暗,仅一盏孤灯摇曳,在屏风上映出一道魁梧身影——那绝非信陵君的轮廓!
荆轲瞳孔骤缩,手中长剑出鞘半寸,因并未感到杀气,更因忧心于信陵君的情况,他缓步上前,绕过屏风看清了那魁梧身影的面容。
“朱亥大哥,怎会是你?!”荆轲惊呼,声音中夹杂着错愕与疑惑,手中的剑却收了回去。
当年信陵君窃符救赵,便是这位猛人从袖中取出了四十斤重铁锤,一锤子囊死了晋鄙。
要知道晋鄙可是魏国老将,从沙场上一路拼杀上来的狠人,年纪虽老一身实力却未有多少衰退,是实打实的一流高手。
即便是现如今的荆轲,你别说一招杀死了,正面放对都不一定赢得过那当时的老将晋鄙。
此人堪称信陵君身边第一高手,有勇有谋,十余年如一日的守护着信陵君,不知为其挡下了多少明枪暗箭。
谁都有可能背叛,唯独他不可能,否则信陵君早死多时。
然而,此刻的朱亥却判若两人。
那张从未流露懦弱、永远坚毅的面容,如今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似多日未眠。不周山般挺拔永不倒塌的脊梁,竟微微佝偻,似被无形重担压弯。
“是你啊,荆兄弟。”朱亥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疲惫,目光扫过荆轲,似认出他后略微松弛,却难掩眼中深藏的悲怆。
荆轲上前一步,拱手道:“朱将军,君上何在?府中为何如此异样?”
他语气急切,目光在厅内扫视,试图寻找信陵君的踪迹,却只见空荡荡的桌案与散落的酒杯,杯中残酒早已冷却。
朱亥沉默片刻,喉头滚动,似在压抑某种情绪,嘴巴张了好几次,却未发出声来,虎目通红无声落泪。
荆轲见他如此,心头一凉,如坠冰窟,那可怕的念头再也压抑不住,似洪水决堤般涌上脑海。
再也不顾得什么礼仪,他上前一把抓住朱亥的双臂,指节泛白,双手颤抖,急促慌乱的语气带有几分希冀:“朱亥大哥,你倒是说啊!信陵君何在?!君上何在口牙!!”
朱亥的横练早已臻至超一流境界,筋骨如铁,可此刻身躯瘫软,竟随着荆轲颤抖的手而晃动。他仍一言不发,豆大的泪珠从颓废的脸上滑落,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敲碎了荆轲最后一丝希望。
荆轲僵硬地扭过头,看向桌案上那杯已冷的残酒,酒面映着孤灯微光,泛起一丝涟漪。
大脑一片空白,双腿一软,竟跌坐在地,膝盖撞击地面发出闷响。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荆轲喃喃自语,声音颤抖而低沉:“他可是君上,无人可敌的信陵君,他怎会死的?”
眼中明亮的光芒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震惊与悲痛,似有一柄无形之剑刺穿他的胸膛,撕裂他的信念,让他喘不过气来。
信陵君魏无忌,窃符救赵,大破秦军,统五国之兵,战国四大君子之首,无数侠士心中的不败丰碑,竟会殒地?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将荆轲的世界轰然炸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