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大雪一连下了三天,山口的风像拿着刷子往天地间刷白。
昨晚才刚扫干净的一条小道,今早起来又被雪浪推平了。
院墙外头只剩两截槐树梢冒在白茫茫的天里,像两根冻得发青的手指头,抓不住风也抓不住雪。
这个时候要说年味儿,靠的就不是赶集串门那一套。
而是把自家院里忙得红火,把该做的活儿做足,把该亮的红色全亮出来。
灯笼一点,春联一贴,门槛一跨,心里才算真往新年里头走了一步。
姜秀起早烧了面糊糊,专门把白面筛得细,锅里煮到起小泡才关火,说是“贴春联就得用这口糊”。
说完又不放心似的用手指在锅里蘸了一下,放舌尖上试试温热。
“正合适,不稀不稠,能黏住墙皮,不会淌到门槛上糊一地。”
她一边叮嘱,一边把昨晚烫好的红纸挪到炕几上压平。
红纸是灵萱和小暖用热水蒸过又压上重书本压出来的,平得像冬天的冰面,亮得像刚从锅里端出来的红枣皮。
“外公,您给我磨一磨墨,这回别偷懒往里滴烟油。”
“我上一回写的就被您糟蹋了,墨色发灰,贴上去倒像‘过年丧事’。”陈凡把毛笔捻好,故意冲姜老爷子开个玩笑。
逗他老人家把嘴角那一撮白胡子气得翘起来一点才叫过瘾。
姜老爷子哼了一声,手却不慢,掌心摁着砚台,墨条在砚面上打着圈子,一圈比一圈扎实,磨到墨色黑得发亮,才把砚台推到陈凡手边。
“你小子嘴上不饶人,心里懂规矩就行,笔给你磨好了,你要是再写那两个横着像躺着的‘福’,我就拿烟锅敲你脑袋。”
陈凡笑着应了一声,把红纸摊开。
笔尖在纸面上先虚虚走了一遭,落笔才稳,写的是“人勤家兴,岁稔年丰”。
写到“年丰”那一笔,他顿了一下,眼睛里那点火气往里收,换成一股沉稳。
“这年景能不能丰,我不敢张嘴给自己许大话,但家里人都平平安安,那就是最大的丰。”
“写得好。”灵萱在旁边看,笑得眼尾温温润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