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你这话说的…我李氏自然要往上看,看那些豪姓望族,又怎会往下,去自比黔首呢?罢了,如今万事皆休,唯一死而已!”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知无不言,如好友般聊了几句。直到暮色临河,张承负才握住刀柄,平静道。
“李君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
听到这轻轻一问,李乾身体剧烈一颤。他死死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太平道领头的少年,咬着牙最后问道。
“告诉我!我李氏会是何等下场?”
“豪强李氏被官府除灭,族人庄客或死或逃。钱财落入段氏手里,田地被各家瓜分。但有嫡系血脉逃往山阳郡,祖宗香火不绝。”
“…祖宗香火不绝,当真如此?”
“我已经发过誓了。”
“.”
李乾瞪着眼,又看了这平静抽刀的少年。好一会后,他才慢慢闭上了眼睛。在这生命最后的时刻,他只是低声叹道,眼角留下泪来。
“我李氏三世蓄德,父祖筹谋,好不容易才攒下诺大家业。眼看着天下将变,族中朝气蓬勃、方兴未艾,竟然一朝得罪段氏,灭于此处?呜呼!我死了以后,去往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父祖啊?!…”
“死也!死也!…”
张承负耐心等待,直到这重伤的李氏家主说完,才抱拳行了一礼。然后,一声短促的惨叫,刀柄没入心口,很快就再无了声息。
残阳映红,四野风响。草地之上,又多了一具豪杰的尸体,来喂养数以万计的蚂蚁。而一户大族豪强倒下,所余出的粮食,也能喂养数以万计的黔首百姓。在这世道,黔首百姓,又与蝼蚁有何不同呢?
张承负伫立良久,只是注视着李乾闭目的尸体。直到渠帅卜巳匆匆而来,对他道。
“承负,那个程氏的嫡子少年,被两个看押的李氏族兵杀了!”
“嗯?程延?”
“对!那两人逃无可逃,先一刀杀了程延,大骂‘灾星祸害’。然后,两人也举刀自刎,死在了河边滩头。这些李氏族兵真是死硬,没有一个投降的。而我们也把所有逃走的族兵追上,杀了个干净!”
“.”
片刻后,张承负已经站在了囚车前。他默然不语,看着那木头的牢笼,和牢笼中披头散发,血流一地、死不瞑目的程氏少年。
对于这少年,他其实还有些未竟的安排,也确实打算遵从许诺,再放对方一条生路。只不过,这乱世开启的血腥铺面而来,残酷无比。一个失去家族庇佑的世家少年,也像是跌落的夜枭雏鸟,轻易就被野猪一脚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