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清冽,透过琐窗,在花梨镜台上投了迷离的影,斑竹帘下,浮光流连,镜中人的神色也变得朦胧起来,我默默看着镜中的自己,春山含愁,秋水凝波,而眼底深处,竟溢出一缕忧伤,这不该是我的表情……闭目片刻,再抬眼时,貌似心如止水波平如镜。
如此才对。
……
小澜一下一下梳着我的长发,轻轻柔柔,小心翼翼,似乎比往时更加仔细,只是,今日梳头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我不禁转了头看她,啊?!不是小澜!我出神了太久,竟不知何时梳头人已换成了李归鸿!
他眼眶微红,平素清澈的双眸竟然有些疲惫的痕迹,他,也没睡好吧……
对上我的目光,那持梳子的修长手指在半空一滞,再落不下来。我转了头,望着镜中的自己,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哥哥怎么来了?”
尽管他从来是“哥哥、妹妹”的称呼,时间久了我也能忍耐了肉麻,但自己这么叫却是第一次。
不知怎么就出口了。
片刻的静,只有廊上雀儿扑动翅膀的声音。
他僵了一时,放下水晶梳,缓缓蹲下身子,蹲在我的梳洗榻旁,他的声音,如他的神情一样有些黯淡,“妹妹还在生气么?”他低声道:“原是该生气的……愚兄昨晚多吃了几盏,唐突了妹妹,是我的不是,求妹妹饶过愚兄这回……”
他仰脸望着我,清泉般的眼眸里流出绵绵的哀伤,隐隐还杂了一丝令人心疼的乞求,我静默地看着,只觉有水雾渐渐迷蒙了视线。
赶紧起身,走到窗前,两道悲伤的目光灼上我的脊背。
他根本不明白。
廊下的雀儿正无忧无虑地窜来跃去,雪白的羽毛,珊瑚色的小嘴,小巧的头灵活地点进青瓷小盅,一仰颈,已衔了两粒小米。
我,不要做别人的替身。
我转过身,背立在窗前,他站在我面前几步的地方,局促得象做错了事等待受罚的孩子。
“昨天我也喝多了,”我尽量放平了语气,勾了嘴角,努力做出一个微笑,“记忆都很模糊,也不知有没有失态吓到哥哥。”
他深幽地望着我,神色谈不上释然,倒象有几分失落,对视良久,他终于走过来,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把我的手握住,看我并没闪躲,他淡淡一叹,不知是什么情绪,只如往常那样柔声说道:“我们去用早餐吧,我让厨房备了妹妹喜欢的玉屑糕和薄荷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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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过水无痕,一切如故。
我仍是日日打坐练功,看书画画。
李归鸿仍是有空就过来,陪我练功,看我画画。
仍是一同用餐,一同品茗,我也经常去房上和他赏月,并坐闲聊。
一如既往,似水流年。
……
撒谎。
我仍是日日打坐练功,看书画画,却经常恍惚着神飞不知何处。
李归鸿仍是有空就过来,陪我练功,看我画画,却经常望着我发呆,眼里不经意流出忧伤,漠漠地漫过来,淹得我喘不过气。
仍是一同用餐,一同品茗,却动辄陷入无言的尴尬。我也经常去房上和他赏月,并坐闲聊……可能么,我怕自己在他的目光里会无所遁形,我怕面对月下的他时会手足无措。
他竟时常在夜里吹那支萧,凄楚呜咽,柔肠寸断,我只有在黑暗的房里裹紧被子,睁着眼痴望那无尽的未知。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
我猜他在等。
而我,是不知道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