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92章

马车少了一个轱辘,左侧高右侧低。

简淡为稳住身子,用腿勾住固定在车厢底部的小桌子,单手搂紧沈余之。

沈余之目光发直,呼吸也停止了,仿佛傻了一般。

简淡想起前几天晚上的事,知道他被满车厢的灰尘呛到了,不禁暗道,谁说活人不会被尿憋死?眼前这位就会!

她从衣襟里掏出一张棉帕,捂住沈余之的口鼻,顶着烟尘说道:“干净的,还没用过,快呼吸,咳咳咳……”

沈余之闻到鼻尖处传来淡淡的香气,胸脯终于起伏了一下。

阻住烟尘,他终于活了过来,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抓住开着的车窗,从简淡身上翻了下去。

车厢剧烈颠簸,简淡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她心里一慌,正要抬起身子看看外面,就听不远处有人喊道:“杀马啊,快杀马,要撞上了,要撞上了啊!”

另一个人喊道:“蠢货,都这么近了,杀了马就撞不上了吗?”

“来了来了,有人骑马追上来了!”

“当当当,锵啷……”

马蹄声和刀剑声一起快速后退。

简淡心中又是一凉。

她知道,不是护卫不杀马,而是一直有人在阻拦,让护卫们追不上马车。

另外,她在去月牙山的路上听广平公主说起过,沈余之拉车的马都是训练有素的优秀战马,速度原本就比一般的马匹快些,如今癫狂了,护卫追不上也是正常。

她想,不能干等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想办法自救。

简淡刚刚转过念头,就见沈余之狠狠地踹了一脚对面的车厢板。

简淡懂得他的意思了。

“你抓牢了!”她警告一声,松开沈余之,脚勾着小几,屁股往下一挪,人就出溜下去了,在脚心碰到对面车厢板,且膝盖能打弯时停住——这是最合适发力的角度。

“一起?”她扭头看向沈余之。

沈余之点头。

“一,二,踹!”

“咔!”车厢板飞了出去。

简淡挺腰抬头,瞧了外面一眼,发现没有马匹紧追其后,便喊道:“安全,我们下去!”

她话音未落,沈余之手一松,率先向下溜了出去。

简淡比

他位置靠下,体重也轻,速度更快,两人几乎同时滑到外面。

“娘诶!”

“完了!”

“撞上了!”

“主子!”

“哐当”一声巨响压住了那一声声惊呼。

车厢在二人出来的瞬间撞到一堵围墙上,摔得四分五裂。

简淡与沈余之被惯性带了一下,但很快就停了下来。

她刚要起身,就听蒋毅惊呼一声:“小心!”

随即,简淡被背后传来一股大力的撞倒。

沈余之抱着她,接连滚了两周。

“嗖嗖嗖!”

简淡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三支羽箭从天而降,在她身旁不到半尺的泥地上扎了整齐地一排。

而且,还有一只飞在空中,正对着沈余之的后心扎下来……

“躲!”她脑袋一空,大腿下意识地一别,上身一个反转,又将沈余之压了下去。

“啊!”

简淡惨呼一声,羽箭正中她的左肩。

“姑娘!”

赶来的白瓷顾不得刹车,从飞驰的马车一跃而下,哭着扑了过来,“姑娘,你要不要紧?”

“小心背后。”沈余之一脚踹倒白瓷。

一支羽箭擦着白瓷的头顶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沈余之捏在手里的飞刀出手了,将一名趴在屋顶的刺客射了下来。

白瓷出了一身冷汗。

她知道自己刚刚孟浪了,赶紧爬起来,从腰间扯下双节棍,舞得呼呼作响,把简淡和沈余之护了个风雨不透。

沈余之的其他暗卫终于跟了上来,几名埋伏在房顶上的弓箭手被杀,危机很快解除了。

沈余之扶起简淡,桃花眼里赤红一片,“你怎么样了?”

简淡满头大汗,白皙细嫩的小脸上沾满了灰土,艰难地道:“暂时还死不了。”

箭钉在左侧肩甲处,疼是疼,但死不了人。

“我看看。”

沈余之绕到她背后,发现羽箭钉的不太深,心头微松,但随即又有另一个危险的想法冒了出来。

冷汗一下子打湿了额头。

沈余之顾不得太多,双手抓住羽箭,用力一拔……

乌黑的血登时涌了出来。

羽箭上闪烁的磷光证明,这是一支淬了毒的箭头。

“啊!”简淡短而促地惊叫一声。

“别动!”沈余之喝了一声,又往旁边

看了一眼,“都给我背过身去。”

护卫们齐齐转身,拿上刀剑迫使藏在胡同里的老百姓不停后退。

沈余之捏住衣裳的破口,稍一用力便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简淡白皙的肩膀。

伤口淌着黑血,周围肿胀,看起来极为可怖。

“喂!”简淡怒急,“你想干嘛!”

白瓷看到伤口,吓得面色惨白,“姑娘,箭上有毒!”

“按住她!”沈余之又是一声断喝。

白瓷哆嗦一下,立刻照办。

简淡不想死,宁愿被看光了,也不愿意就这么死了,所以,她听话地任沈余之施为。

沈余之在伤口周围迅速挤压数次,将大半黑血挤出,然后把嘴巴凑了上去……

因为伤口有毒,周围皮肤肿胀发麻,痛感减弱,沈余之挤的时候还不觉得多疼,但用力嘬吸伤口深处时,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她回头一看,见沈余之薄唇带血,登时脑袋一晕,暗道:坦露身体倒也罢了,居然还被他当众轻薄……完了,这回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简淡怒火攻心,脸上被烧得绯红一片,恨不得自己立刻昏死过去。

白瓷没心没肺地劝道:“姑娘,箭上有毒,你忍忍,马上就好。”

这时,讨厌提着带血的刀剑不知从哪里蹿了过来,一眼瞧见沈余之吐出的黑血,当即吓得半死,哭道:“主子,你不要命啦!”

沈余之再吐出一口血,发现已经是正常的鲜红色,松了口气,说道:“备车,立刻进宫。”

话音将落,他的人已经贴着简淡后背软软地倒了下去。

简淡不忍心让他嘴巴着地,顾不得浑身无力,伸出右臂勉力接住了他。

然而,她亦高估了自己,沈余之的脑袋在她的臂弯里刚刚落实,她就觉得眼前一黑,同他一起倒了下去。

“姑娘,姑娘……”

“主子,主子……”

白瓷和讨厌一人捞起一个,抱在怀里,双双大哭起来。

蒋毅把简淡的马车牵了过来,在沈余之和简淡的鼻下探了探,说道:“暂时没事,只是昏过去了,快上车,我们进宫。”

……

沈余之走后,两个带斗笠穿短褐的年轻男子从胡同踱了出来,注视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命真

大,我以为他吓也要吓死了。”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遗憾地叹息了一声,“闹到这个地步,只怕皇上那边不好交代了。”

另一个男子身材颀长,露出的半张脸隽秀斯文,他抬手压了压斗笠,“怕什么,老十三派人剿了牡丹会,牡丹会的人借机报复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哈哈哈,那倒也是,反正没留活口。世子这招玩的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接连两次同样的马车事故,简廉那个老狐狸定会以为有人在针对他的家人。”

“你莫忘了,老十三刚刚杀了我精心蓄养的二百名私兵,一报还一报,以他的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是我?”

“这……”

“罢了,回吧。”

“那,王爷会不会……”

“放心,皇祖父疑心很重,父王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重罚我的。再说了,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趁他病要他命,我必须马上进宫。”

两人边走边说,渐渐汇于人流之中。

……

简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不在家里。

紫檀打造的架子床上雕着龙纹,帷幔是昂贵的紫色云锦。

空气中有松树的芬芳,味道十分熟悉——跟前世在睿王府生活时,蜡烛燃烧的味道一模一样。

简淡忍着疼痛坐起来,轻轻拨开了帷幔。

大殿宽阔,陈列奢华,儿臂粗的红烛在墙角明明灭灭,两个穿着宫装的少女正坐在两只小杌子上打盹。

“姑娘,你可醒了。”睡在脚踏上的白瓷睁开眼,一咕噜就爬了起来,“可是吓死婢子了。”

简淡问道:“这是在哪儿?”

白瓷道:“在宫里,是睿王世子休息的地方。”

“哦……”简淡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左边的胳膊,“那毒……”

会不会要命?

白瓷从旁边的小几上取来一个纸包,“毒叫鹤1顶1红,太医说多亏世子吸得及时,余毒不多,不然姑娘只怕要凶多吉少了。”

“婢子看看伤,太医说,姑娘醒了就把药换一换。”

白瓷把简淡的衣裳从肩膀上拉下来,解开包扎的纱布,把里面浸了血的纱布块取下来,换上新的。

尽管她的动作不重,但伤口依然很痛。

简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沈余之嘬她肩膀时的情景,脸颊不禁微微发烫,问道:“世子怎么样了?”

白瓷指了指里面,压低声音道:“世子大概咽了一些毒药,但不多,无大碍,现在还睡着呢。太医说他缺觉,要他多睡一会儿。”

简淡松了口气。

白瓷把简淡的伤口包扎好,又道:“广平公主来看过姑娘,但只呆了一会儿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