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凑近点元薤白往他耳边恶劣地吹了口气,主动撞了撞他的肩膀把故事说下去,他适当退后又拿手指了指两个人面前的海洋。
“看,就是那里,那个‘故事’一开始就发生在我们俩一开始相遇的地方。”
“嗯,时间大概是……发生在中国公元11世纪?据说,这个‘野孩子’当时就已经被本地渔民们目击过了……大家不知道野孩子从哪里来,但他好像天生无父无母,就像个弃婴般从小和海里的鲸鱼一起长大……”
“后来,他大了一点,不再是一个孩子了,他还是在南海天天流浪,人们开始给他起外号,叫他骑鲸少年……哦,对,听说他还养着两条鲸鱼……那两个和他一起长大的鲸鱼是他的……嗯?这种关系要是用现代话怎么说来着?跟班?小弟?奴隶?”
“发小,朋友,青梅竹马……都4021年了。”
单手揉太阳穴的元薤白又开始讲素质地纠正这个没素质的大王爷了。
“行,那就叫发小吧。”
茯神还‘乖乖’接受元薤白给他的现代思想了。
“他和这两个鲸鱼……是‘发小’关系,这两个鲸鱼过去的名字也是他起的,它们一个身材胖嘟嘟,个性也很孩子气,所以叫‘天圆兄’,一个面孔英俊方正,个性稳重成熟叫‘地方兄’,‘天圆地方’就是那个人一开始唯一的……‘朋友’了。”
“可这个人还是整天很无聊,很烦躁,很想一个人跳进南海淹死算了,因为当时他和海里的所有动物都没办法直接沟通,这些鱼永远生活在水下,包括‘天圆兄’和‘地方兄’,出了水它们就说不了话了,那‘野孩子’为此整天苦思冥想,终于有一天,竟然让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要主动变强大,既然鱼儿们不主动‘讲话’,那他就让自己的‘大脑’学会所有鱼类的沟通方式,主动去和它们对话,让它们都知道自己是谁,等到他学会了,那不就可以找到说话的对象了么?”
“‘他’当时真的觉得自己聪明极了,那段时间,他也的确很拼命地变强大了,后来,他终于能听到那些‘声音’了,那些‘声音’真的好热闹……那里有一生只娶一个妻子的比目鱼,有肚子里怀着珍珠小宝宝的贝母,有中国本土拥有最名贵美丽背甲的海龟——玳瑁……它们原来都能‘说话’,但他不知道,从那一刻起,他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把他自己永远拖入一种无穷无尽的噩梦中,再也醒不过来的错误……”
说到这里,茯神说故事的声音一下子停了。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现在身体上长着属于人类双腿的嘴角还在笑,但那笑已经不太能让人觉得他是开心的了。
“什么错误?后来发生了什么?”
或许,还是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茯神的眼神真的太奇怪了。
于是,元薤白这个从打破自己不追根问底完美壳子的人,在低头消化了一下这个故事,也不得不坐在黑夜中问他。
“呵。”
那个人歪过头听到元薤白的话抬头笑了一下。
他指引着元薤白黑色的眼睛和他一起抬起头看向那个‘过去’,用手指去抬起触摸着古老传说故事里人和鱼。
可当他如此寂寞又强大地凝望着这无尽末日下的天空,他好像真的活在一个空无一人的世界。
他的长发因此落在了背上。
可他的瞳孔深处,却晦涩黯淡像被关押在了南海这个笼子里受罚过亿万年,早就想不起来自己的过去来自何方了。
“后来,也是这么很偶然的一天吧,又发生了一件事。”
“某天,南海还是一切如常,可其中一条鲸鱼‘地方兄’却跑来和‘野孩子’说,它们以前天天跑去打扰的那个玳瑁老先生不见了,那只老玳瑁没有名字,但它有一个号,它号杨柳先生,是一只非常博学年老的宋代海龟,它的背甲绚丽多彩,还会很多诗词歌赋,‘野孩子’学的诗都是和蔼的杨柳先生好心教他的,可就是这么一只慈祥到像老夫子的杨柳先生,当它那天被找到时,它的身体已经被鱼叉捅烂,剥掉背甲,手脚腐烂发臭地流干了血丢在了一块礁石下……”
“那一天,大家才知道,哦,原来我们还是‘鱼’。”
“要是岸边那群渔民想用鱼叉杀了我们还是很简单,而且,人类根本不会知道大家都喜欢的‘老爷爷’活着时叫什么,人类只会觉得它是一锭银子,一件宝物。”
“可大家没办法,鱼的大脑永远也没办法产生悲伤……只有,那个‘野孩子’很悲伤,他不仅大喊大叫地发了火,他还当晚还恶向胆边生,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想连夜爬上岸去,把杀了杨柳先生的那个渔民抓出来,用绳子绑起来,再用刀子和鱼叉也把这个人类全家上下杀光,毕竟这么恶心为了钱财害人的杀人犯就要死的痛苦一点。”
“或许,一个‘野孩子’就是这样,无父无母,才残忍至极,所以他带着把刀子第一次上岸时,他是真的想好了怎么报复别人了,可当他真的找到了这户渔民家……你猜他又看到了什么?”
“哈哈,你一定没想到,元薤白,原来,在他眼中为了贪婪杀死杨柳先生的那个渔民家……其实现在还是一点没有变得富裕起来,这个渔民本人是一个聋子,八岁开始就要学习下海采珠,可南海珍珠在宋朝时就大规模被采,如今早就所剩无几,他学习采珠十一年,从来没有采得一颗真正的夜明珠,如今十九岁,一条腿已经断了,下不了深海,才不得不在近海打渔,不仅如此,他家还有个痴呆母亲长着一身烂疮正在吃一碗锅底米,见‘歹人’拿刀要杀自己都不会逃跑,只会呆呆看着‘歹人’。”
“最可悲的是,这个倒霉透顶的渔民这辈子第一次走大运抓到了一只价值千金的玳瑁,可这个财富竟然并不属于他自己,他只是一个平民,必须得把它上交给县官府,再由海南更高一级别的本省官员作为邀功工具交给皇帝,官府也早在三天前带走了‘宝物’,而他一个人冒死出海一趟最终只换来了……他母亲手中吃的这一碗锅底米,等米吃完了,他和他母亲的这一生还是一无所有。”
“可怜的是杨柳先生,还是那个渔民一家。”
“从那一天起,‘野孩子’已经不懂了,但不管是人,还是鱼,从那天起,他再也不想和任何动物做‘朋友’了。”
——南海‘野孩子’的故事讲到这里。
茯神这个这辈子第一次讲‘故事’的家伙就变得一动不动了。
他整个人有点冷漠疏远人的样子,嘴角虽然还是笑。
但第一次,连身旁的元薤白都看出来他以前眼睛里总冷冰冰的模样,是真的也有自己的‘鱼缸’了。
看来,不止是身处于2041年的元薤白。
茯神也是一个有‘鱼缸’的人。
这就让他们这场聊天,从这里真的变得开始走近彼此的心了。
“不过……我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元薤白。”
茯神到此也没继续不说话下去。
相反,当他扭头看了眼一直若有所思的元薤白,他也问了一个今晚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听完了我说的这个故事,如果你就是这个‘野孩子’,在你当时也走到了这一步,你会怎么做?”
“我?”
元薤白被他这么问。
当下他们俩的人还坐在沙滩上,一听这话,喜欢装客气的淡水鱼也回过神又拿手指了指自己。
“嗯,你下一步会怎么做?直接回海里吗?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过自己的?”
“也对,你一直不太和人生气,这种事你肯定不想管,这和你的世界到底是无关的,对么。”
茯神故技重施又问了他一次,此时还故意把口气变得‘轻佻’和‘无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