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的感觉一点都没错,当黄九郎理直气壮地以柳姑娘性情贤淑温婉为由,就理所当然的觉得柳姑娘应该贤惠大度,替丈夫照顾小妾的时候,秦川几乎是立刻就带入了还是卢氏时候的自己。

表妹是不是真的贤惠大度他不想管,是不是真的会心甘情愿的替自己的丈夫纳妾,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前世作为卢氏时,只要心中对蔡少川还有一丝期待,他就万分不希望自己的丈夫纳一个妾室来碍自己的眼。

哪怕到了最后,他对蔡涉川已经彻底失望,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在乎他纳不纳妾了,内心深处也还是抵触的。

因为,若是妾室生了子女,一定会分走自己儿女该得的利益。

他也曾为女子,最是知道身为女子的苦处。所以,他自己受过的苦,绝对不会再亲手加诸到另一个女子身上。

见他如此震怒,黄九郎愕然之余,第一反应就是不要再继续惹怒秦川。

“秦兄,我……”

“你不要再说了。”秦川斩钉截铁地说,“我表妹是一个无所归的孤女,娘家无人为她撑腰,若我要纳妾,她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但我不会做那样的事,不会理所当然地要求表妹贤惠。”

那一刻,黄九郎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这种对爱情的忠贞让他震撼,更让他敬佩,也让他羞愧。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对秦川的心思是多么的龌龊,一旦挑明会对秦川造成怎样的困扰和负担。

他不想秦川疏远他,更不想秦川厌恶他,所以就一直隐忍按耐,甚至落荒而逃般地不辞而别。

这次他之所以去而复返,就是因为感应到秦川有难,这才以此为借口,来见秦川。

只是再见一次,也只是让他更深切地认识到:秦川根本就不需要他,秦川心里眼里就只有表妹柳姑娘一个。

或许秦川真的不喜欢女子,却并不妨碍他喜欢柳姑娘。

这世间有些心动,本就是可以超越性别的。

黄九郎翻来覆去的,从下午直翻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去。

而秦川的心情,和黄九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黄九郎有多么苦闷,秦川就有多么快活。

就秦川而言,他这场县城之旅,最大的收获不是得到了县令的赏识,也不是见到了思念已久的儿女,而是终于弄明白了自己对表妹的心思。

最开始变成秦川的时候,面对现成的未婚妻表妹,他只是觉得尴尬和难以自处。

但柳姑娘温婉的性情和悲惨的身世,却引起了他的同情和怜惜。

在他意识到,如果表妹身上没有了这份婚约,将会遭遇更加悲惨的境遇时,他就决定要担负起表妹这份责任,不让表妹沦落到难堪的境地。

既然已经决定担负起这份责任,他立刻就决定,要强迫自己多和表妹相处,真正从身到心接纳表妹做自己妻子的事实。

别说什么模范夫妻就该相敬如宾,做蔡家妇时,他已经受够了所谓的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就意味着疏离,意味着客套,意味着夫妻二人除了家族和孩子之外,很难有更加深入的联系。

他做女子时,已经受够了这样的苦楚。如今成了男人,要对另一个女子负责时,难道还要让她也尝遍自己曾经受过的苦吗?

或许有的人心思阴暗卑劣,自己吃过的苦,恨不得全天下的人也都吃一遍才觉得畅快。

但他不是那样的人。

秦川突如其来的亲近十分反常,柳姑娘先是惊诧,然后才是受宠若惊。

她自幼所受的淑女教育告诉她,自己与表哥还没有成婚,这样亲密是不合礼教的。

但是内心深处,她又十分喜欢与表哥的这种亲近。

在观察过姨母,发现姨母对此并没有意见的时候,她就很干脆地把准备劝谏表哥的话咽了回去。

——就像表哥说的,反正这是在自己家里,别人也看不见。只要在外面的时候,把礼数做足了也就是了……吧?

独自一人的暗夜里,柳姑娘缩在被窝里,又羞又喜地捂住了脸,低低地唤了一声表哥。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大都是通过相处才能培养的。

从前的秦川碍于礼数,虽然知道表妹以后会是自己的妻子,却因婚约的缘故反而更加避嫌。

柳姑娘虽然也是明白礼数之人,但身为一个无父无母、宗族欺凌的孤女,在未婚夫家寄人篱下,却又遭遇了对自己十分克制疏离的未婚夫。

这一系列的遭遇,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心思更加纤细敏感,身体也逐渐不好了。

后来,真正的秦川意外早逝,卢氏来了之后,毫不吝啬地表现出自己对柳姑娘的亲近与关怀。

天长日久,柳姑娘切身体会到了未婚夫对自己的在意,自觉终身有靠,便把那自哀自怨的心思收了,身体自然也就逐渐好了。

秦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喜上心头。

她固然怜惜外甥女,但更加看重儿子。

而且儿子是秦家的独子,是丈夫留下的独苗。若是外甥女的身体一直不好,将来必然于子嗣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