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苏尔依救了她两次。
一次在城下会谈时,一次是她杀入军中后,苏尔依让她小心。
——却又是苏尔依扎了她两刀。
“齐儿……我可算是……错了?”
“翥小将军心忧天下,心怀百姓,自然没错。”
花翥继续在地图上摆着米粒。
心忧天下?
心怀百姓?
恍惚间,花翥忽然觉得苏尔依在唤她。
——苏木扎……
——苏木扎和格莎娜要永远在一起……
——苏木扎,你的格莎娜不会与你走。
——让秃鹫啄食我的身体,让游鱼将我啃食干净,让月光拂过我的尸骨。我的尸骨上,我父兄的尸骨上,我阿古玛的狼旗定会像月光一样铺满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她忽然记起多年前苏尔依摘来枫叶给她做头冠。那头冠后来丢了,苏尔依笑道无所谓,她将在每年都用枫叶,用麒州锦花给花翥做头冠。
因为她们会在一起很多很多年。
掌心和小腿的伤口早已结痂,征战多年,此等疼痛花翥也渐渐不放在心上。
偏是苏尔依那双带着恨意的目光,盘旋在她心头,怎都绕不开,忘不掉。
当年她选中此路,东方煜道:会有人恨她,怨她,恨不能将她撕裂成碎片一点一点吞掉。
不想,那个人会是苏尔依。
七日后,朱曦飞下葬。
老者们选了一块向阳的山坡。
“老人说此地风水极好。”花翥用手遮住阳光。“石匠大都被小妹请去开山凿石修缮关隘。待得了空闲小妹再来为大哥重新坟茔。”
花翥在坟旁坐下,倒了一杯酒给朱曦飞,倒了一杯酒给自己。夕光西下,落在她手心,落在她面上。她将酒倒在坟前算是敬了朱曦飞一杯。
自己将杯中酒一口饮下。
“这一回,是妹子欠你的……”
牟齐儿立在一旁,许久,终于忍不住问:“翥小将军这几日这般难过,你是心悦他吗?”
“是,也不是……有些感情与世俗的男女情无关,又有关……只是……齐儿可知当年的明荣城之围?”
“听说过。”
“从明荣到汀丘,从覃山到天靖城,再到这北地边关……认识老朱时本将才十五岁。到四月,花翥便二十二。差不多七年……我和他认识了七年……初见面的时候他在军中呆了八年也不过是个百夫长,生性率直,不喜阿谀奉承。后得陛下重用,明知明荣已是绝境,依旧用命报答。士为知己者死。”
她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无奈。
七年,她早已习惯朱曦飞的存在。
即便这种情感不是爱,他是她的战友。
最重要的战友。
“该死的本该是我。若不是苏儿……”
“翥小将军又在胡言乱语。你与朱将军,必死一人。即便没有苏尔依姑娘,谁说死掉的一定会是你。”
“齐儿,别安慰了。”花翥坐在墓旁,一言不发。
苏尔依成了敌人。
朱曦飞故了。
不过是被水带走的流年。
那些流年落入水中,被卷走,被吞噬,想一个水泡,消失得杳无声息。
她让牟齐儿先走了,独自一人坐在朱曦飞墓旁眺望着雁渡以北,山野、原野一片雪白,下落的红日悬在空中。
刺目而耀眼。
她朝杯中倒了一点儿酒,敬朱曦飞,敬自己。轻声唱起当年请朱曦飞援助明荣城那夜唱的北地小调。
“风起云动雪飞扬呀,男儿呀负甲守四方啊。山野山叶山花儿开呀,阿爹阿娘勿牵念啊。……四、五、六月花开呀,妹妹呀采棉纺线又织衣,一刀一剪一线缝呀,送给哥哥度寒月呀。……边关风雪漫无边呀,哥哥心忧妹妹心啊,一风一雪一声笑呀,破虏归家红帐暖啊。”
唱罢,抹了一把泪。
将杯中残酒一口饮下。
月亮就要升起了。
可她今夜不愿再见月亮,她知晓,自己再也见不到那温柔又明媚的月光了。
——猪妹妹,挺好。为将者与其病死床上,不如战死沙场。
“朱大哥,若是花翥战死,便也埋在此处好了,和同伴们在一起,继续喝酒,弹剑而歌。”
小腿上已经结痂的伤,此刻竟是疼得撕心裂肺。
花翥微微阖眼。
此情可待成追忆。
唯有当时,道是寻常。
后此山专用来埋葬战死将士。
若逢大战尸骨难以收敛,便一道火化埋葬骨灰埋于此处,后将此处称作将军墓。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朱曦飞】
他出身穷苦,为一口饭从军,天生会打仗,但不会阿谀奉承,无人提携,战功赫赫,八年只当了一个百夫长。所以面对杨佑慈的肯定,他一路跟随左右,永无叛心,士为知己者死。
他在军中多年,不可能没接触过女人。可对他来说花翥不一样,他太过爱她,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就是爱。
所以,她要做什么,他都支持。偶尔逗逗,不敢逾矩。
朱曦飞不是林安默,林安默是海王,是中央空调,林安默很清楚怎么讨女生欢喜。林安默可以与花翥谈许多关于“女子的命运”之类的话题。
可朱曦飞不懂,因为他根本没怎么读过书,也不会思考。他能做的只是傻乎乎呆在花翥身边,花翥做什么,他都支持,偶尔送送奇怪的小礼物。
他偶尔脱下衣服对花翥炫炫肌肉(笑)。就像生活中那些年纪不大,情窦初开又不知道怎么给喜欢的女生表达的小男生,大冷天穿个t恤打篮球,“你看,我身体多好。”或是惹老师生气。“你看,我多厉害,我敢气老师!”
他不会表达,唯有“忠诚”,唯有“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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