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茂珠儿所说,的确也是皇帝所忧虑的。
从软禁陈贵妃和石妃的宫室走出来时,夜色已深,月光从天上冷凄凄的照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
刘妃死了,她所出的皇长子也死了,陈贵妃所生的儿子便是名正言顺的长子,他有人望,有名分大位,有得力的妻族和太孙,过去的这些年里,皇帝在他身上投注了太多太多的权力和筹码,这时候想临时换人,可能吗?
不可能!
周定方那个老东西,之所以能安分守己,不就是因为皇太子妃是他的嫡长女,皇太孙是他的外孙吗?
皇太子若是被废,余生怕是坎坷,皇太子妃作为他的妻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倘若周定方后继有人也就罢了,不会太将这女儿和外孙放在心上,偏偏他没有儿息,只有三女……
更别说他现下领军在外,不受节制。
难难难!
“珍儿,”对着满园夜色,皇帝潸然泪下:“朕到底还是要对不住你了!”
三日之后,陈贵妃暴病而亡,皇帝老来失伴,甚为伤怀,为此辍朝三日,下令加封石妃为贵妃,总领后宫诸事。
同时,又追谥已逝的刘妃和陈贵妃为皇贵妃。
明眼人都知道陈贵妃死的蹊跷,正如所有人都明白石妃的加封是为了宽慰她所遭受的委屈一样,而皇帝对于早逝多年刘妃的加封,也间接的证明了石妃所言是否为真。
这场风波,到底没蔓延到东宫身上去。
陈贵妃没有被废去名分,死后又有加封,作为皇太子的生母,六宫位分最尊之人,六宫自然得为之守孝。
东宫自皇太子妃及以下宫妃都换了素衣,每日往灵前祭拜,如此接连数日,等到丧仪结束后,女眷们或多或少有所消减,面带倦色
等到除服结束,皇太子妃终于松一口气,自往内殿中去安歇,不觉睡下,再一睁眼时,便见内殿之中昏昏沉沉,茂珠儿手持一支红蜡,一盏一盏将殿内的羊角灯点亮。
她秀眉微挑,却不做声,只默默看着这一幕。
如此过了半晌,茂珠儿回过身来,将手中红蜡吹灭,方才诧异笑道:“娘娘几时醒了?竟也不做声。”
皇太子妃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茂珠儿也不追问,走上前去,跪坐在她膝边,轻声细语道:“娘娘怎么知道,陛下不会彻查此事呢?”
皇太子妃手指拂过她面庞,那肌肤柔腻而光滑,是女孩子才会有的姣好。
她轻笑道:“因为我了解男人。”
顿了顿,又说:“世间只有两种男人,一种是我爹爹,另一种是别的男人。你明白吗?”
茂珠儿将脸颊靠近她膝盖,双手抱住了她的腿:“姐姐,茂珠儿都明白的。”
第190章 搞宅斗不如造反10
皇帝并不曾因为陈贵妃的缘故而问罪东宫,然而父子之间本就不算浓厚的亲热劲儿,也是眼见着的散了。
当年为了陈家,他不得不隐忍刘妃母子的死,现在为了皇太子,又不得不隐忍陈贵妃,饶是使她病逝,也须得顾全皇太子的体面予以追封,皇帝做成这个样子,他怎么能不窝火?
接连半月,皇太子往太极殿去请安时都不得传召,反倒是底下几个年幼些的皇子明显更得眷顾。
宫廷之中,皇帝的态度便是方向标,许多此前倾向于皇太子的朝臣们态度也随之暧昧起来,驻足观望,不动声色的将视线投向其他皇子。
这种时候,就看得出各人秉性了。
皇太子妃自是稳如泰山,皇太子却变得浮躁起来,心烦意乱,连带着往皇太子妃处歇息的时间也多了,闲暇时更经常召见皇太孙,做出夫妻和睦、父子相得的温情模样来。
他当然不是陡然感知到了原配发妻的好,而是因为陈家因陈贵妃之事而恶了皇帝,势力衰退,大不如前,反倒是妻族势力蒸蒸日上,是他手里边除了大义名分之外最要紧的一张牌,所以才更加患得患失,唯恐妻子因为自己前段时间专宠茂珠儿而生了怨恨,倒戈相向。
皇太子妃明白他这份心思,脸上仍旧是不显山不露水,皇太子来便欢迎,不来便欢送,还时常宽慰于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臣妾一定会帮殿下守住东宫之位的……”
皇太子如此动容自不多提,当着妻子的面千恩万谢,哽咽不止,等出了正殿,到茂珠儿面前,又柔声轻哄:“近来朝堂风波甚大,孤独木难支,只能请太子妃襄助,不免要敷衍她一二,珠儿,孤心里最在意的始终是你……”
茂珠儿手持玉盘,笑意嫣然:“太子妃殿下是东宫的女主人,便是我的主子,我敬重她都来不及,怎么好同她争长短?殿下未免太过看不起我的心胸了。”
说笑间,将玉盘搁下,为他斟酒:“殿下失言,要自罚三杯!”
皇太子宠溺的笑,一饮而尽:“你啊,总是这么会体贴人,不愿让我为难!”
……
万妈妈端着甜点进了书房,便见吴侧妃正坐在小案前习字,大抵是写得顺手了,唇边噙着一丝欢欣笑意。
较之冷艳的皇太子妃和姿容绝世的茂珠儿,吴侧妃容貌上稍逊一筹,但因为出身书香门第,文才熏陶,颇有些清贵人家女儿的蕙质兰心。
万妈妈见状,却是眉头紧蹙,放轻脚步悄悄近前,猛地将吴侧妃正在写的东西给抽出来了,瞥了一眼——余氏眼角眉梢都带着幽怨,勾住敬温侯的脖颈,吐气如兰:侯爷,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
噫——
万妈妈地铁老人脸:“侧妃实在是闲得慌,就去浣衣局帮忙洗洗衣服,实在不行就去御书房帮御厨做做饭,别成天写这些有的没的,还是照着宫里人的模子写的,这要是传出去了,您活够了,我还没有呢!”
“唉,妈妈,我也就这么一个乐子了,你连它也要剥夺!”
吴侧妃幽怨的叹一口气,顺势趴到桌子上,眼见着万妈妈将那张稿纸烧掉,了无意趣道:“太子一心宠爱闵氏,太子妃又不跟我斗,哥儿开蒙读书了,每日都不在身边,我还能做什么呢?混吃等死,好没意思!”
“我看您就是闲出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