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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太小,很容易就发现了那女子牵着两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子正在小花园散步。

一个女童,约莫五岁,一个男童,约莫三岁,一左一右,吱吱喳喳:“阿娘阿娘,阿爹什么时候回家呀?”

小男孩鹦鹉学舌:“阿爹阿爹。”

银钗布裙,温婉美丽的女子抿唇笑:“快了,阿爹应是很快就回了。”

两孩子高兴地蹦跳笑着。

虽说稚子无辜,但骤入目这一刻的天伦灿烂岁月静好一幕,纪棠心里还是不舒服了一下。

她想起赵徵的浴血重伤,想起他的悲哭痛苦,想起那个年仅十七岁就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一直孤身走到今日的少年。

好吧,她得承认人心是偏的,她实在很难对这些直接或间接的始作俑者升了什么好感。

一行人突兀闯入,侍女惊叫一声,那温声细语的母子三人抬头大惊失色,刘元已直接带人冲了过去!

本以为手无抓鸡之力的这一群人,刘元一出手就手到擒来,谁知那女子惊叫着,抱起孩子惊慌就跑,几个侍女乳母一挡,刘元一拨,那女子跑得几步,却猛地伸手不知在墙壁哪处一按。

“刷”一声,小水潭边尘土一翻,出现一个半丈长宽的洞口,那女子绊了一下,抱着孩子直接滚了下去 !

这地道大约是特地为了保护这母子三人的,外表粗陋,机括却极快,几乎是人滚下去一瞬,门就“唰”地合拢起来了!

好在纪棠眼疾手快,她没动手,一直盯着那边,刚好看到女子触碰的位置,她一扔扯下长剑往前一掷,“咔”一声,剑鞘被石门重重夹住露出一条缝。

纪棠跳过去,观察一下。由于还有一条缝,那机括还未全部复原,被她一眼就看明白了,纪棠伸手强硬一按一扭,里外僵持了一下,最终她获得胜利,门“卡嚓嚓”慢慢重新打开了。

那女主仓促哀叫一声,松手抱起孩子惊慌往里跑,刘元已经一条追入了,他厉喝:“贱婢,哪里逃!!”

纪棠也跟了进去,一行人飞速往前追去。

沿途不断打开门,那女子几度进入后想在里面抢先锁死铁门,但都由于刘元的阻挡宣告失败。

只有一点出乎意料的是,这女子看着柔柔弱弱,行动间看出来是没练过武的,但脚力却出乎意料持久,力气也很大,纪棠和她对扭石门机关的时候,都僵持了好一会儿,才成功扳过去。

这样的情况,让她升起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嗯,像天生的,纪棠那么不巧,恰好也认识一个天生力大的人。

……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或许说是原主吧。

那个明明继承了先祖优秀基因,却被卞夫人养得歪歪扭扭,从小缩手缩脚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东西露馅不合主流贵女柔弱风格的小姑娘。

最终,过了三扇门,追出数十丈,跑到这条短短地道尽头的时候,那个女子终于被逮住了。

她惊慌失措,被石门槛绊了一下,带着两个孩子扑飞在地道外的黄泥地上,两个孩子哇哇大哭,她流着泪,爬起来紧紧抱着两个孩子,“我造的孽,我知道,求求你们饶孩子一命好不好?”

这是一个二旬许的年轻女子,很美丽,很柔弱,泪珠滚滚而下,颤抖着唇哀求,她侧脸正好对着纪棠,天光从头顶树梢漏下来,这个角度,纪棠望去过,蓦却觉她轮廓有点点似曾相识。

……赵虔。

电光火石,她大惊失色。

纪棠忽问:“你认识赵虔吗?”

那女子哭声一滞,一惊望过来,她怔怔的,和纪棠对视,眼里忽流下泪来。

有点难以形容她此刻的神情和泪水,怔忪,黯伤,浓浓的悲哀伴着泪水滚滚而下,她张了张嘴,却哑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纪棠忽然就明白了吕祖垂死留下的另外一句话了,“……流云庄,公……”

不是宫,是公,公什么?

刘元不明白,侧头看纪棠,纪棠扯了扯唇,轻声说:“罗淑妃曾育皇帝长女,长邑公主,潞王赵虔原有一胞姐。”

“可惜,这位长公主养到十八岁,夭折了。”

在皇帝登基的第二年。

算算年龄,大公主如果活着今年的话,正好差不多二十四五。

刘元张口结舌。

纪棠扯了扯唇,也没有笑意,难怪啊,难怪皇帝能用一个女人,就牢牢把庞进德捆在他的战车上。

盖因,他爱着的这个女人,和皇帝有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

为了套住庞进德,皇帝毫不犹豫牺牲了自己的长女,让其夭折,设计送到庞进德的怀中,算算孩子年纪说不得刚好得孕了,然后让女儿无名无分跟着他,隐姓埋名,清贫清苦,在山坳里生孩子,日复一日等待着。

啧,这皇帝的公主不好当啊。

……

说起来,这其实也是一个非常老套的故事。

被流兵冲散的小姐,重伤的将军,种下了一段孽缘,一对苦命鸳鸯。

云娘虽是公主,这一辈子却未曾享过多少的福。

她是赵元泰第一个孩子,却不是男孩,母亲不喜她,因为如果她不是女孩的话,母凭子贵被扶正的就是她而不是卞氏。

那是攻陷乐京前的最大一场战役,河北大战,那时云娘在内宅长到十四岁,因为战事和安全的原因,从原来住的莘城转移到郝州,怎料战场形势突然逆转,本来大胜在望的齐州军一度遭遇重挫,损兵折将,连夜往北战略性撤退。

云娘所在的家眷队伍遭遇流兵冲击,她的侍女仆役全部死伤走散,她扒下侍女的衣裳换上抹脏头脸,跌跌撞撞择个方向乱走。

在那个硝烟遍地,乡民胡乱尖叫混乱奔逃的小镇边缘,她救了庞进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