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以后,他就没有再住宿舍了,即便工作再忙,他也情愿开四五十分钟的车程回家。
江时遇去洗手台洗漱,童妍左右环顾这逼仄凌乱的宿舍,她往前走了两步,便踢到一只男士皮鞋,这些鞋子就没有几双能待在它们应该待的位置,大概这就是糙汉们的宿舍——充满了个性和味道。
童妍走到阳台,阳台很空,头顶上方总共没晒几件衣服,男士们大概一件黑色大衣能穿一个冬天。
透过防盗护栏望向黑漆漆的窗外,童妍感叹:“这里的夜晚很黑。”
因为光线太暗,她看不到窗外茂密的丛林,以及丛林之外的青山。
江时遇刷牙洗脸后,开始刮胡茬:“现在还好,前两年研究所刚建成,我一个人住在这里,能看到满天的繁星,还有山脚下成群的萤火虫。”
听着他的声音,童妍脑海里很快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一种怎样的孤独?他一个人住在荒郊野外,一个人面对沉默的繁星,一个人面对一群灿烂的萤火虫
“刚开始成立研究所很难吧?”童妍回头看他,他的胡茬正刮到一半,能听到电动剃须刀嗡嗡声响。
他透过洗漱台的镜子看她,光线昏黄,他们看彼此并不真切。
“嗯,光是建立研究所这件事就很难,你要考虑土地、建房、机器设备、材料、投资、人力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钱,那一刻我才知道有钱多重要。”
他把下巴的泡沫清洗干净,又用一条毛巾擦了擦脸,然后走到童妍面前,现在他又是清爽英俊的样子。
熬了两天一夜,江时遇感到很疲惫,当看到童妍,他只想把她搂进怀里歇息一下。
吃饭那会儿,她叫他“阿遇”那一声后劲很大,他居然很怀念,怀念曾经相恋的时光。
因为太累,他上前拥抱童妍,然后弯身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上:“两年前你爸爸打算给我投资办研究所,说只要我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帮我。”
两年前他们已经分手了,江时遇仍然与爸爸有交集么?他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她的父亲
童妍静静站立,任由他的呼吸打在她脖子间,扰乱了她的心。
“你爸说要帮我,我拒绝了。”江时遇趴在童妍肩头慢慢闭上眼睛,好听的男人磁性声音越来越沉,像在自言自语:“我心里憋着一股气,想着你离开了我,我一样能活得很好,我可以接受任何人的投资,唯独不能接受你爸的好意,我不愿意接受你们童家一丝一毫的恩惠,我不需要,我希望你后悔,后悔你过去做的决定。”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说出心里话,原来她也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童妍心里五味杂陈。
谈恋爱的时候,他是把整颗心都给了她,她确实伤了他的心,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局。
“妍妍,你应该知道,我一开始的梦想只是成为一名警察,我不知道十年后的我会是现在这种境遇,从遇见你”
从遇见她开始,他未来的路径就已经改变。
后面的话,江时遇没有说,他很累,意识渐渐模糊。
成为一名警察,那是一个从小没有爸爸,总被小区大孩子欺负的小男孩的梦想,他住在老旧的小区里,看着妈妈每次买菜都要讨价还价,坐过最贵的车也不过是楼下叔叔的二手大众汽车。
直到十六七岁那年,某位千金小姐转学来到他们班,往他的抽屉里偷偷放一支擦伤药膏
他睡着了,童妍感觉肩膀很沉。
如今他们已是夫妻,这段时间一直感到不真实,而他现在靠她肩膀睡着,她能触摸他的身体,那么结实,那么真实,她才感觉到踏实。
想把他扶进寝室,可惜他太沉,半晌他似乎清醒了些,后来在童妍的指引下迷迷糊糊找到床,他和大宝睡在一张床上,两父子睡姿尤为相似。
童妍本来不困,但听到童大宝均匀的呼吸声,也靠在铁架床支架边睡着了。
这个夜晚,她睡得并不安稳,朦朦胧胧之中,似有人偷偷亲吻她的面颊,似有人用指尖触摸她的鼻尖,似有人帮她盖好了被褥。
童妍醒来时是凌晨五点,她躺在床上,江时遇已经离开宿舍,他才睡多久呢?
江时遇在两天内完成工作,时间掐得刚刚好。
完成工作后,他给研究所成员放两天假,也给自己放一天假,他需要补觉。
童画传媒这边拿到材料,执行部成员以及舞台灯光设计师开始赶工,童妍也比任何时候更加忙碌,因为人手不够,她还自掏腰包临时聘用三十个男生,都是想挣点零花钱的在校大学生。
当她开车回到小区,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夜深人静,小区外空无一人,童妍迎着冷风走过一段路,最后才进到公寓大楼,回到她和江时遇的家。
输入密码,打开房门,本以为江时遇和童大宝都睡了,然而大厅却亮着灯。
江时遇穿睡衣坐在沙发上看书,他看的是关于物理学的书籍,童妍翻看过,里面涉及很多物理公式,以及许多她不认识的物理名词,对于她来说这种书只可能是催眠读物。
她不喜欢看,某位高材生却看得津津有味,想他可能是白天睡太多,所以现在还不睡。
然而童妍又错了,江时遇这么晚不睡,只是在等她。
见她回来,他放下手上的书,然后穿着棉拖来到玄关口,看她弯腰穿鞋,江时遇慢悠悠问:“不是说十一点回家?现在都过十二点了。”
“临时有事。”挂好包包,童妍走进里屋。
江时遇走向厨房,即便脚下穿的是棉拖,某校草走路的样子也特有范儿,有点放松,有点随意,有点懒散。
他在给她热饭菜。
“刚才咱们儿子在梦游。”他一边说一边往微波炉里放一碟菜,语气平平静静。
童妍屁股还没把沙发焐热,便迎来了这么一个消息,不禁讶异:“梦游?”
“嗯。”
他弯腰扭转微波炉的时间按钮,清俊的侧脸异常干净明朗,看起来秀色可餐,童妍在想那一定是灯光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