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策实际上也是这么想的,况且在反复确认了那小皇子的确是齐与裴的种,对太子妃的疑虑也就淡淡平息了下去,是啊,如今这个太子妃他们都很喜欢,而大将军府的人也早已身亡,太子妃是不是真正的许家千金,又能有什么不妥的。
齐策已经打算接纳了太子妃并不是许家亲女儿,也不太想继续查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猫腻,这一年多失去了三个他最信赖的左肩右膀,齐策实在是太心累,没有任何精力再去调查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他让齐与裴去跟太子妃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齐家不追究为什么当年她要顶替许氏千金,往后的日子好好过,不要有什么歪心思。太子妃面对着温柔如旧的夫君,懵懵懂懂地点头。
可事情总是要与希望的相违。
那名被关押在天字号的“许氏旧人”,在听到官兵对她说,让她走吧,陛下不想继续纠结这件事后,突然就抓着那通报的官兵的衣服,大声喊着她要见陛下!
官兵道她,“您也别为您曾经的主子不甘心了!许府当年被纵火前,守南江的大将军就已经跟陛下在政见上有很深的分歧,现如今朝廷又出了这么多高官算计的事情,就算你今天说出来个天王老子来,陛下也没那个精力来对付这么多年前的一桩事。”
“陛下和太子殿下真的是挺喜欢现在这个太子妃的……身为皇室,又不需要联姻的对象家里有多么富足,老太太您说是吧……”
“那太子妃是前朝余孽!”妇人又再次抓着官兵甩开她手的袖子,拼劲全部力气吼了出来,“她是墨竹绵的旧人!”
吴越已经听闻了齐策不想纠缠真假太子妃事情的消息,也打探到齐策让人遣送那“许氏旧人”离开的时间,他算好时辰,掐着点藏身在天字号牢房外,手里一枚银针,是准备要解决这妇人的。
然而却在大牢门口外,听到了官兵与那妇人的对话。
吴越瞬间懵了,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阿年是前朝旧人这件事除了他们这几个人知道外,就连已经知晓尹小匡是前朝太子身份的齐与晟都还不清楚,这个妇人又怎么会……
阿年和秦晓是被人卖到中原陵安城的,小时候一直躲在贫民窟,就两个人相依为命,没太与外人接触过;而后来被墨竹绵出手相救,就一直被墨竹绵保护着,阿年身子不太好,墨竹绵给他们提供充足的生活资源后,阿年更是鲜少外出。
这个妇人是绝对不可能见过阿年……
吴越转身就匆匆往闵轩居走,进门就把他听到的告诉秦晓。秦晓正在给尹小匡喂粥的手突然抖动,勺子瞬间掉落在地上,白花花的粥洒了一地。他顾不上整理,甩袖说,“不可能!阿年在假扮许氏千金前,根本就没有外人见过她的模样——”
争论并不能阻挡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暴风雨。秦晓和吴越纷纷意识到那天字号地牢的官兵就算再不愿理会那妇人的各种言论,但只要碰到“前朝余孽”四个字,没有任何人敢忽视!
阿年危险!
吴越让秦晓照顾好尹小匡,立刻起身返回宫中。眼下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虽然在来之前,吴越已经让信得过的属下悄悄潜伏在东宫外——一旦宫中有对太子妃出手的风吹草动,务必想办法阻拦!
但还是来晚了一步
吴越刚到宫城外,出示了身份令,就看到自己的亲信们被一群黑衣铁骑团团包围。
齐与晟站在那些铁骑的最前端,面色沉静,不怒自威。
吴越心脏咯噔一下,一下子就想起来闵轩居里的尹小匡,齐与晟送玉佩的第二天,吴越就从秦晓传来的密信中得知了齐与晟和尹小匡之间发生的种种。
他瞬间火冒三丈!
齐与晟老远就看到了吴越的身影,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风度翩翩,深邃的眼睛中没有一丝温度,完全就是那个让整个陵安城闻风丧胆的四皇子!吴越走近,站在距离齐与晟五步远的距离,迎着风,一字一句问齐与晟,“四殿下阻拦我的属下,这是想做什么?”
齐与晟盯着吴越的脸,不带一丝感情地开口,
“吴大人让自己的亲信埋伏在东宫门外,又是想要作什么!”
“下官自有自己的理由,不便回答,还请四殿下见谅。”
“自有理由?”齐与晟忽然一笑,走近吴越的面前,气场强压,“东宫刚爆出来太子妃用前朝妖后留下的剧毒腐血花陷害邵丞相、杀北漠王,你吴尚书令的人马就埋伏在东宫墙外,”
“这不摆明了要昭示天下人——尚书令吴氏,也与前朝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吴越听的一个愣一个愣,好半天才消化完毕,齐与晟除了面对尹小匡的时候会多说几个字,其余人其余事,能一个字解决从不两个字。
吴越当即反应过来——齐与晟拦下他的亲卫,并不是想要捉拿他归案,而是想要保他,警告他东宫这事儿不要插手!
但阿年不能不管,吴越见这宫城内来来去去各种官员侍卫,因为东宫这事儿实在是太惊天,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神经紧绷,有风吹草动都会议论纷纷,吴越低下头,问齐与晟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齐与晟把吴越带到了承恩殿。
大门一关,吴越当即跪了下来,恳求齐与晟能不能帮帮他们,救太子妃。
齐与晟坐在案桌前,胳膊搭在扶手上,琢磨吴越半天,嘴角扬起讽刺的笑容,“本王凭什么帮你们前朝余孽!”
吴越抬起头,很认真盯着齐与晟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就凭四殿下拦住了下官的亲信!”
事后吴越才回过神——如果当时不是齐与晟的拦截,恐怕现在暴露身份的就不止阿年一个人了!
齐与晟笑容戛然而止,站起身绕过跪在地上的吴越,走到门边望着一个个被押在承恩殿院子里吴越的亲卫,轻描淡写道,“那本王现在就把这些人全部给杀了。”
“然后再把吴尚书令亲自送往大理寺,进言父皇吴尚书令就是太子妃殿下的同党。你和二嫂统统打入地牢,大理寺那些审讯的手段吴尚书令大概是没亲自体会过吧……还是说不相信我大暨的刑法撬不开你们这些前朝余孽的嘴?”
“本王猜一下,面对大理寺那些撬开人嘴的残暴手段,吴大人会不会守口如瓶……或许一个忍不住,秦院史以及你家梁公子的身份……”
“齐与晟!”吴越跳起来扑到齐与晟的面前,抓住他的领子,“本来就是你们暨贼抢走了我大殷的江山!你们这些乱臣不得好死——”
“吴大人既然知道我齐氏大暨跟你梁氏大殷不共戴天,又有什么资格让本王去放了那前朝女子!”齐与晟甩袖推开吴越,任凭吴越跌倒在地,撞到梁柱前,头破血流。他冷冷地凝视着倒在地上的吴越,声音里全都是冰碴子,散发着逼人的强压,一字一句对吴越从牙缝中挤出来,“你们前朝鬼魂想要灭我大暨,我是脑子有问题还是神志不清!放了前朝余孽?那不就是纵容仇人对我大暨齐氏威胁的生长?!太子妃是绝对不可能救!回去告诉你家梁公子,就算他亲自跑来跪在我脚下,本王也不会帮着敌人把那骗我二哥的女人给从屠刀下拉回来!”
“滚——!别再让本王看到你们这些梁氏余孽!”
吴越失魂落魄回到了闵轩居,告诉秦晓,阿年没救了。
“根本……救不出来。”
“证据太硬,邵承贤临死前对着齐策死不承认的腐血花,到底还是在齐策心底留下了怀疑的根……”
“我们,小瞧了齐老狗!”
秦晓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祈祷佛珠。
尹小匡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大暨对前朝的态度一直是零容忍,纵使那是太子的挚爱、小殿下的生母,只要跟殷朝有关,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通通处死!
齐与裴去压着死囚犯的天牢看了太子妃,太子妃浑身被刑部的酷刑折磨的没有一块好肉,烧焦的味道被鞭子抽出的伤口化脓了的味道直冲脑门,齐与裴怀中的小殿下哇哇大哭,太子妃坐在那一摊潮湿的草垛上,挣扎着起了好几下身,却终究是没能站起来,只能拖着沉重叮当的铁链,一步步爬到了牢房口的铁栏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