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恋爱物语.艾玛

圣诞之音 陈施豪 7745 字 2022-10-07

如果有机会,真想读一读,这次没办法,看看下次吧。如果女主人可以让我用一下她的会员卡的话……

因为有点不确定,所以艾玛问了人,然后把书放在伦敦·书籍·社会的受理柜台前。

“就这三本吗?”

递出会员卡后,男性店员露出讶异的神情,比对着会员卡的资料和艾玛的脸。

“你不是会员本人吧?”

“我是代替她来的,”艾玛说。“夫人因为脚受伤没办法来,所以我替她来。”

“喔,是这样啊?”男人迅速地处理着租书手续。“这么说来我才想到,有好一阵子没看到她了……脚受伤很麻烦的。我父亲就是这样,以前身体硬朗得掉到泰晤士河也没事,但是脚才出一点毛病,隔没多久就死了。人啊,只要一不能动,身体很快就不行了。”

艾玛默默地点了点头。

最后被要求签名,艾玛写下代理凯莉·史东纳。好在有人事先告诉她要这么做,不然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什么坏事一样,心里七上八下的。

基本上,如果不具备一定的阅读和书写能力,也没办法胜任这样的工作吧?

“哈基姆!不要把每本书都拿出来!拿出来要放回去,放回原来的地方!”

“你很啰嗦耶!”

哈基姆又随手拿了一本新书,啪啦啪啦地翻看着,随即嘟起下唇。

“真是的,这本也全是字。”

“这不是废话嘛!”

“多一点照片或图片,不是看起来赏心悦目多了?我父亲就收集了很多色彩鲜艳的书。”

“喔~这样啊……但是你别搞错了,这里又不是你家!不要太过分了!”

“而且,连印度的爱经都有。”

哈基姆露出暧昧的眼光。

“每一页的边缘都有烫金,摸起来触感之好自然不在话下,而且每翻一页,都还可以闻到不知白檀还是麝香的迷人香味呢!”

“那……那确实是很符合书名。”

“第一次看这本书,是从父亲的第十七个妻子那里借来的。”哈基姆的眼神像是飘到了远方。“她的年纪不过比我大了八岁,那个时候我才五岁,我听到她叫我过去,还以为她要给我点心吃,就乖乖跟着她走。结果来到了挂了好几层薄纱的寝室,还烧着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的香,然后她对我说,王子您以前有看过这样的东西吗……?等到我回神过来,才发现她居然摆出完全和其中一页插图一样的姿势。”

威廉的脸庞像煮熟的龙虾一样愈来愈红,哈基姆不怀好意地笑了

“插图这玩意儿真的很棒呢!”

“我……我不否认这一点!”威廉挥舞着双手。“但文字具有无限的可能性。人的头脑本来就具备想像力,与其直接看图片,只靠充满暗示性的文字也不见得就比较逊色。因为可以让想像力像翅膀一样,尽情翱游……”

像是要展翅高飞似的,威廉猛力的张开双手。他忘了自己手上还拿著书,手挥动书本时所卷起的一阵风,不小心轻轻地挥到某个人的帽子。听到对方小声地惊叹并伸手压住帽沿,威廉连忙要出声道歉。他把身体转了过去。

“……艾玛小姐。”

太惊讶了!

朝思暮想的人小心翼翼地把刚才租来的三本书,抱在穿着朴素斗篷的胸前。

“哇!”威廉的心脏好像快要从嘴巴跳出来。“吓我一跳!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你。”

哈基姆退了一步,以热切的眼光凝视着艾玛。

艾玛轻轻地咬着下唇,把视线移开。

“你刚来吗?……喔,不是啊,要回去了吗?那我送你……糟糕!车子刚好抛锚。”

面对不知所云的威廉,艾玛突然用清澈的眼光凝视他一眼,然后轻轻点头示意。

“啊……你好。”反射性地脱下帽子回礼:“那么,呃,就这样了。”

威廉依依不舍地望着没有回话、迅速离去的艾玛背影。

“哎~呀~”露出了绝望的叹息。“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车子可以开就好了。”

哈基姆用指尖弹了弹自己的嘴唇,两眼微眯,开口问道:

“这里没有爱经吗?”

这个专有名词似乎也有一定的知名度。身处于嘈杂的人群里,威廉的脸变得通红。

“你太大声了!”

“起码有英译本吧?如果还有插图就更棒了!我来问问看好了。”

“为什么要问这个!别去,你这个笨蛋!”

“为什么不能问?这本书非常有用呢!你一定要读一读。不论就它的历史地位还是实用性,都很值得一读。”

“够了,你已经看够了吧?回去吧!”

拉住他的袖子准备拖他出去。

“先生,请稍等一下。”被柜台的人员叫住:“如果您要租书,那么要先办手续才行。”

糟糕,不小心把书带出来了。

无可奈何地,只好在对方递过来的文件上,写下地址、姓名还有其他细节,结果无意间听到……

“听说那家的夫人,身体不太舒服。”

书店的男店员一边快速的整理一边说。

“咦?”

“啊,我说的是刚才和你们讲话的那个戴眼镜的女孩,你们应该认识吧?”

威廉翠绿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碧玉,翡翠,通体清澈透明的翠绿。

巧妙切割而成的昂贵宝石闪着耀眼的光芒,悬吊着大型吊灯的墙壁上镶着金箔,这里是个喧闹的大厅,正举行着舞会,室内乐团设于大厅内一角,几十把弦乐器一起上上下下地拉着弓。每个人配合着优美的音乐,踩着优雅的舞步,轻摇浅摆,从裙角带动脚尖。男士清一色地穿着毫无个性的黑衣,而女性们的服装……则是五颜六色、款色各异,两者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脱离跳舞行列的人们,各自在墙边占据一角,兴高采烈地交谈。

“……然后瞄准五只猎犬一起追上去的地方,准备好了以后……砰!”

红发青年一边加上夸张的动作及手势一边叙述着,当他模仿枪枝击发的声音时,妇人们除了发出惊呼、紧张地吞口水、做出吃惊状,有的还会压住胸口或直眨眼睛。当中还有人假装因为过度惊吓导致失神,藉机软绵绵地倒在心仪的年轻男子肩膀上,能够成功引起殷殷关切的,当然是精于此道的已婚妇人们。

“年轻人就是喜欢打猎。”一个老早不玩这种把戏的妇人,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后,露出温婉的微笑:”有句话说愈是得不到的愈想要。要是很轻易就到手了,不是太无趣了吗?”

“说的一点也没错,愈是凭自己本领好像捕捉不到的高贵猎物,愈是想要得到,这是人之常情。”罗伯特装模作样地模仿那位妇人以带着手套的手轻掩嘴角的样子。“或者从不知名的猎杀者手中成功逃脱,以为已经没事了而正在喘息的猎物。‘刚好那里有一头中箭而受伤的公鹿,离开鹿群,独自拖着疲惫的肢体准备躺下来休息。’”

“‘那头可怜的兽发出如此凄厉的哀号--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从无辜的鼻头上滴落。’”妇人接着滔滔不绝地朗诵。

“‘于是这头愚蠢的兽--流出的泪水让河水上涨,(注18)”青年一边微笑,一边以这段引用句结尾。

※注18:引自《皆大欢喜》(asyoulikeit)莎士比亚着,福田恒存译,节录自新湖文库。省略的部分以“--”表示。

“莎翁的作品到现在也算是古董了,哈尔弗特先生。”

“但是如果连一小节都背不出来,考试可是没办法及格的呢!”年轻贵族微微的眨了眨一只眼,高雅地做出这个眨眼动作。“为了想要看看有哪些句子,以后能在某些场合里派得上用场,我可是拚了命似地好好下了一番功夫呢!”

妇人们发出悦耳的笑声,代表很欣赏这位年轻贵族的机智。

聊时尚、聊观光地区、聊天气,甚至聊现在热门的最新侦探小说(“你知道吗?犯人居然是管家呢,怎么样也料想不到!”)……因为话题并不是太深入,所以也就不会误闯禁区的典型社交对话到处展开,接着介绍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的新面孔,然后确认下次聚会的受邀细节。所有的舞会、演奏会,还有餐会,也就是每一次的聚会,都由不同的男主人、女主人在不同的地点举办……想要拓展人脉为将来布局,利用舞会、演奏会,还有餐会这种场合是最有效的。所谓的上流阶级,就是让形成这个阶级的特定一群人,花时间装扮得当后,再花时间聚会,等到过了一定时间后散会,没多久后又以不同的型态聚会再散会,就这么不厌其烦地重复下去,度过一生。

正当他打算从椅子站起来时,却被一个怎么想也想不出她叫什么名字的丰满中年妇人逮住。陷入马上就要接受特别招待却还得恭敬回礼的困境,青年罗伯特·哈尔弗特也只能勉强装出笑脸应付过去,对方一讲再讲的谈话内容终于告一段落,那么我先告退了,抬起弯得有些发疼的腰,虽然终于得到解放,但还是不可大意,得看看四周是不是还有敬谢不敏的人物。

置身在这群盛装打扮的喧闹人潮里,鸡尾酒的催化作用和让人昏昏欲睡的音乐,让他感到轻微的晕眩。因为每个星期都要站在类似的光景之中,所以变得缺乏真实感。就这么一直站着的话,最后连远近的感觉都变得不一样,耳朵也听不到声音了。自己该不会是有点发烧了吧?

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与这个场合有些格格不入,不知所措地靠着墙的黑衣身影上。

视线一交会,对方也马上举起手来。是以前的同学。

“你不是威廉·琼斯吗!?”压抑住快要雀跃而起的脚步,走上前去。“会在这里遇到你还真是难得啊!”

“可不是嘛……”威廉耸了耸肩。

“过得还好吗?要过去打个招呼吗?让我介绍重要人物给你认识吧?”

“谢谢你,如果是凡维克大佐和他的夫人,那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威廉那双颜色显得更深的翠绿色眼眸(罗伯特觉得这是证明他烦躁不安的证据),好像在说,拜托饶了我吧……似地闭了起来。“我起码也知道要和主办者好好地打个照面,不然怎么证明我真的有来过呢!”

“什么?”罗伯特一拢修剪整齐的秀眉,高挺白皙的鼻梁,这才转过来看着老友。“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因为想来才来的,是吧?”

“那当然啰!我父亲说不管怎么样,反正一定要我来就对了。”威廉毫不掩饰地就这么叹了口气。“最近让他发现我寄了一大堆谢绝参加的邀请卡,于是被他狠狠的骂了一顿。要是史蒂芬早点寄出就没事了,可是他却要等累积了一大堆才处理。我看我的零用钱一定会被减少。”

“哈哈哈哈!管家要是因为这样而被你骂的话,也太可怜了。对了,难道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带了个朋友来,他正在那里抱着美女跳舞。”

威廉若无其事地指了过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而且容貌带有异国风味的青年,正踩着轻巧的舞步带着一个妇人跳舞。

“啊,是他啊!我上次在报纸上看过。”罗伯特点点头。“记得他是印度的王子嘛!那他是住在你们家啰?”

女士们兴致勃勃地在一旁窃窃私语。

他应该不会让他的舞伴感到困扰吧?还是说从今晚开始,可以暂时不用独守空闺了?

“你也可以一起跳舞啊!”

“别开玩笑了。”

“他看起来好像玩得挺开心的。”

“是啊,看来带他一起来是个正确的选择。”威廉说的一副事不关己。“哈基姆天生就是这块料,他在这种场合根本就是如鱼得水。”

“你呀……”罗伯特仔细地望着友人:“该怎么形容你好呢?就好像被钓到半空中,却还在死命挣扎的鱼。”

“你说得没错,尽义务可不是轻松的事。”

“义务?”

“我也是琼斯家的一员。我父亲说,彬彬有礼地出席社交场合也是重要的任务之一,如果缺乏正当理由或没有要事得做,却老是拒绝邀请,这么一来就要以怠忽职守的罪名把我给开除。”

虽然是玩笑话,但威廉的表情却十分认真。就算是演技也未免太逼真了,看来应该是真有其事吧?

“我这个人超级怕麻烦,”罗伯特说:“看来你也是。”

“是这样吗?”威廉又叹了口气。“因为,事实上这些派对真的很无聊嘛……好难熬啊!要我傻愣愣的站在这里,真像个傻瓜。”

“那倒是。”

“反正我父亲要我见人就笑,然后把人的脸孔和名字记起来,但是介绍完一位又换了一位,哪能记得住这么多脸和名字啊!我觉得每个人看起来都一样,可要是真不记得,下次见面不就糗了?所以我只好从刚才就开始观察从眼前经过的人,数了数几个人穿粉红色,穿蓝色的又有几个?仔细想想实在觉得很空虚,好像脑袋都发烧了。如果不是有哈基姆在,我早就回家了。不过能遇到你真是开心!”

“听你这么说还真让人高兴呢……”

对于从一出生就注定会成为男爵、几乎所有亲朋好友非卿即伯,属于一定会出现在男爵名册、拥有纯正贵族血统的罗伯特来说,威廉·琼斯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属于极少数的例外之一。

追根究底,这个男人只不过是个商人的儿子!

他们靠着大量的金钱与不错的评价,虽然勉强可以和上流阶级的人来往,但其实不过只是个想要往上爬的菜鸟。在贵族社会的排名里,属于敬陪末座的最低阶层。

说到身处这种地位立场、处于这个年纪的有为青年应该做的事情,也只有尽可能参加这种社交场合,从中寻找缔结良缘的对象。

想必他父亲一定急死了,罗伯特迅速地推测到这一点。

虽然拥有爵位,继承世代流传(无法改变的地位)下来的土地,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却屡遭不如意之事的上流人士,与累积巨富但出身卑微到连祖先从哪来的都不知道的低下阶级,透过主和教会的见证下所产生的婚姻奇迹而各取所需,在当时已是司空见惯之事。一般的适婚男女只要自己本身没有大问题,剩下的问题就只有这个人有多少田地?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有多少价值?……老一辈想知道的不过就是这些。而社交活动充其量也只不过是进行估价的舞台罢了。

不过,威廉不需要人担心,迟早会卖个好价钱吧!目光一向精准的罗伯特这么想。

相貌端正、酒癖也不差,看来身上没有什么怪病,而且也绝对不会和人决斗或是在什么地方藏有私生子。虽然不是很耀眼,但非常足够了。

况且,与其成为爱情狩猎中的甜美猎物,女人更喜欢将立场对调过来,自己射出爱神丘比特的箭,看准猎物主动出击。假装出掉下陷阱的样子,其实自己才是设陷阱的人。受到追赶虽然逃跑,但其实真正设陷阱等着猎物掉进去的才是她们。

和那种谈恋爱时一副工于心计,仔细计算得失的危险男性比起来,像威廉这种清心寡欲、一副置身事外、显出对结婚这档事漠不关心的类型,反而更受到欢迎。这类型的男人会更吸引女性的注意、引起她们的兴趣,男女之间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

凡事都有个限度。就算这个人是自己原本就喜欢的类型,但只要没见到面也是枉然。太过矜持不但遇不到机会,说不定评价还因此而下降呢!

真是拿他没办法,在此出手相助吧。

谁教他们两人是朋友。

要是主角换成自己会嫌麻烦,但一旦是别人的事时就觉得很轻松,由这点可以证明他的确教养良好。而且无法对那些若放任不管恐怕会遭遇不测的鲁钝家伙见死不救这点,也是源自高贵血统的宿命。

“跟我来。”

罗伯特用力抓住威廉的手要他跟自已走。

“我介绍难得的美人给你认识。”

“呃,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别跟我客气。别担心,我不会介绍太糟糕的给你。”

“不是啦,美女都很不好伺候。”威廉连忙辩解。“反正见了面,我肯定又会胡乱说一通,被人家瞧不起啦!”

“就是这样才需要练习啊!就像体操也要时间练习,不论做什么都需要练习。”然后两手拍拍屁股,喊了一声:“突击!”

罗伯特·哈尔弗特这家伙并不坏,威廉心想。是少数几个从学生时代就保持友好关系的朋友之一,如果有谁是自己当真打从心里欣赏的,要说只有他也不为过。

在屈指可数的几个朋友中,两个人的立场都有些特殊,几乎被其他所有人孤立。罗伯特是因为个性太像军人,而且出身高贵;而威廉则刚好相反,是因为身份太低,两个人之所以熟稔起来,或许是彼此都没有其他走得近的朋友,也可能像是磁性的n极和s极之间的异性相吸。

虽然人不坏,但有点爱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