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心下恍然,说道:“难怪咱们见到那邋遢和尚的时候,他是在你姑父的家门口,林家的小厮还说他两年前就去过林家一次,想要劝你那个表妹跟着他出家,今天又来一次。他其实是想要绛珠仙子跟他出家。但是绛珠仙子不是下凡来报恩的吗?那邋遢和尚为什么要劝她出家?
难不成神瑛侍者在天上想的是要下凡享一享荣华富贵,投胎以后,却不幸做了尼姑。绛珠仙子待在林家,见不到神瑛侍者这个尼姑,就没法报恩,那邋遢和尚为了帮她实现愿望,就想到了这一招,只要绛珠仙子也做尼姑,就可以见到神瑛侍者,当然就有机会报恩了。”
他素来喜欢幸灾乐祸,说到贪恋荣华富贵的神瑛侍者,不幸成为青灯古佛的尼姑的时候,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直到这一番话说完,嘴角都没有落下来。
贾珂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那和尚到底在想什么,那本书没有写完,他到底有什么居心,书里也没有交代。不过书里有几件事让我觉得特别奇怪。比如那个神瑛侍者,在书里可能是贾家的贾宝玉,也有可能是甄家的甄宝玉。”
王怜花眉毛一扬,问道:“甄家?”
贾珂解释道:“就是你妈冒名顶替的那个甄家三姑娘的甄家。”
王怜花“哦”了一声,说道:“甄家在你小时候就已经没了,嗯,仅存的那几个人,也都被流放到不知哪个荒郊野岭了。这会儿神瑛侍者想要投胎,应该不会选择甄家吧。”
贾珂点了点头,又道:“我弟弟贾宝玉一刻也不能离开他那块通灵宝玉,书里也是这样。书里他中了马道婆的巫术,突然发了疯,四处砍人,然后病倒不起,眼看就要死了,那和尚和那道士不请自来,说要给他治病。那和尚说通灵宝玉本来可以除邪祟,如今是被声色货利所迷,所以不能除邪祟了,然后接过通灵宝玉,摩弄了一回,他就好多了。
这块通灵宝玉是石头变成的,上面那些文字,都是那和尚加上去的,石头本身并没有除邪祟的神通,而且神瑛侍者和那块石头毫无关系,可是书里贾宝玉中了别人的巫术,石头就被声色货利所迷,和尚摩弄了一回石头,贾宝玉就大为好转,一人一石的命运,竟然息息相关。并且石头从前会说话,变成通灵宝玉以后,就不会说话了。所以我一直怀疑,贾宝玉就是石头,甄宝玉才是神瑛侍者。
但是跟着神瑛侍者下凡的绛珠仙子,做了石头贾宝玉的表妹,日后还会向石头贾宝玉还泪,那和尚一开始说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下凡,勾出了一众风流冤家,按说这些风流冤家都是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勾出来的,应该都和甄家有关,但是这些风流冤家其实都和贾府有关。
所以我一直怀疑,那和尚是知道神瑛侍者准备来贾府以后,用石头造出了一个神瑛侍者,用这个假神瑛侍者,取代真正的神瑛侍者来到贾府,同时把真正的神瑛侍者引去甄府。来还恩的绛珠仙子和被勾出来的风流冤家不知道这件事,都错把石头当成了神瑛侍者。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阻止绛珠仙子见到石头,我就不知道了,想来应该和他想要得到的功德有关。”
顿了一顿,又道:“其实就我对书里的他的了解,他从不理睬那些普通人,只理睬石头、神瑛侍者、绛珠仙子和那些被勾出来的风流冤家。那天他看到咱俩,先说看不见我的命运,然后看到了你,大哭起来,说我把你这命当大贵,兆不可言之物,牵在手中作甚,劝我和你分开,以免日后你独霸椒房殿,就把我杀了。
我当时只想着椒房殿的事了,现在突然想起来,那本书里有个姑娘,叫作甄英莲,就是被勾出来的风流冤家之一。那和尚见到甄英莲以后,也是大哭起来,跟甄英莲的父亲说,他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还劝甄英莲的父亲把女儿给他。
你看那和尚跟甄英莲的父亲说的话,和那日跟我说的话很像吧?那和尚跟甄英莲的父亲说这话,是要甄英莲的父亲把甄英莲给他,他跟我说这话,劝我和你分开,又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希望你伤心欲绝之下,割断这万根烦恼丝,跟他或者那道士出家了?
如果我所料不错,你在那和尚眼里,也是被勾出来的风流冤家之一,他们脱度了你,就可以积累功德了,那和尚和那道士,日后也许还会来找咱们。”
贾珂说到最后,摸了摸王怜花的头发,真心实意地道:“那道士在书里就用法术影响过一个浪荡子的心智。他先让那浪荡子在房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死去的未婚妻来找他,然后让那浪荡子做了第二个梦,梦里有一座破庙,那道士坐在破庙里。
那浪荡子问他法号,问这里是哪里,那道士就笑着说连我都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是何人,不过是来暂时歇脚的。那浪荡子平日眠花宿柳,声色犬马,从未想过出家,听了这话,就割断了头发,跟着那道士出家了。你若是做了这种梦,可千万记得那是小人作祟,不要迷迷糊糊地割断了头发,跟着道士和尚走了。”
王怜花只觉贾珂说的这些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简直不像是真事。
他十九年都不信鬼神,后来听“玉箫道人”说起鬼差,听柴玉关说起地府,方始相信了鬼魂和地府的存在,听“玉箫道人”说贾珂练的《神照经》,和他从逍遥子那里得来的那部神书,都是仙人留下来的修炼心得,这才相信了神仙的存在。
但他一直觉得,鬼神也好,神仙也好,都和他的生活离得很远,现在贾珂告诉他,其实人间一直就有神仙,林家的小姑娘是神仙,贾家的小老弟是石头,一个神仙下落不明,还有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在人间乱转,到处寻找风流冤家,劝他们跟自己出家,甚至不惜用法术迷惑他们的心智,好让他们跟自己出家,而且自己极有可能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这真的太离谱了!简直比他听到贾珂说,某个世界的自己给贾珂生了两个女儿还要离谱。
王怜花无比真诚地看着贾珂,说道:“贾珂,我现在就觉得我在做梦。”
贾珂噗嗤一笑,动了动手,说道:“那你现在想不想出家?”
王怜花嘿嘿一笑,说道:“太想了!我现在就想和你去少林寺出家,你一手撞钟,一手来我这里,这感觉一定妙不可言。”
贾珂格格笑道:“我突然觉得,我是白担心你了。你这个小色鬼如果做这种梦,定会立马把那道士踢出破庙,然后把我拽进破庙,换上僧袍,拉着我做些六根不净的事情。”
王怜花嘿嘿直笑,在贾珂脸上亲来亲去,突然道:“不知道那和尚和那道士的法力,和咱们练的武功到底有什么区别。既然咱们练的都是得道成仙的人留下来的东西,那咱们的武功应该和他们的法力是一种东西吧。不知道我用‘北冥神功’吸取他们的法力,能不能吸过来。”
贾珂知道王怜花最爱贪功冒进,紧了紧手臂,说道:“他们至少已经修炼几百年了,你可不要轻举妄动,万一你没有吸走他们的法力,你的全部内力却被他们吸走了,或者化掉了,那可如何是好?”
逍遥派武功虽是天下第一等武功,但有两个极大的弊端。
一是练功者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内力可能会突然在体内失控,到时内力在四肢百骸游走冲突,但是宣泄不出去,全身各处穴道都麻痒难熬,仿佛被万千只虫子同时啃噬,便如全身各处穴道都被人种下了生死符一般,那滋味当真苦不堪言。
二是功在人在,功亡人亡,是以逍遥子修炼神书上的武功,过了两百多年,依然活蹦乱跳,到处找事,但是全部内力被王怜花吸走以后,贾珂和王怜花都没动手,他自己就气绝身亡了。
中了“十香软筋散”“悲酥清风”这等令人提不起半分内力的毒药,倒是无妨,但若王怜花被人用“北冥神功”“吸星”吸走了全部内力,或是被人用“化功”化去了全部内力,哪怕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势,也会立刻气绝身亡,如果是自己主动散去了全部内力,死的时候,还会全身骨碎筋断。贾珂如此担心,当然不是担心王怜花的武功,而是担心王怜花会因此丧命。
王怜花笑道:“你放心,我又不是傻瓜,怎会跟他们硬碰硬?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像咱们对付逍遥子的把握,我当然不会跟他们动手。”
这时外面的水正好烧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贾珂松开王怜花,走到帐篷外面,很快提着热水进来,倒进浴桶里,和凉水混在一起。
两人一边洗澡,一边商量攻打大光明境的相关事宜,商量的差不多了,就换好衣服,去找燕南天了。
燕南天本就对王怜花印象极好,觉得王怜花和江枫很像,这无疑是他心目中最高的评价了,连他心爱的三个侄子,都没能得到这个评价。而且他向来嫉恶如仇,因为江枫惨死,是因为江琴出卖了江枫一事,对出卖别人的卑鄙小人尤其憎恨。
自从亲眼见到贾珂和王怜花带着浑身是血,性命垂危的丁典回来,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燕南天听说贾珂和王怜花要去装神弄鬼,让小何四人自相残杀,虽然觉得这四个卑鄙小人,不值得他们两个费上这么大的力气,但听到贾珂提起江琴,立马热血上涌,觉得贾珂和王怜花就算用比现在还要残忍十倍的手段,来对付小何四人,那也是理所应当,自然半点也不会觉得贾珂和王怜花手段残忍。
后来听到王怜花和孟星魂说话,甚至还觉得王怜花面对孟星魂这样一个背叛自己,和外人勾结在一起的卑鄙小人,语气都这般温雅斯文,当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料想江枫如若死而复生,面对那个害他至深的江琴,应该也是如此,愈发觉得王怜花和江枫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