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原先的路曲曲折折地返回,歪水怪石好似无穷无尽,偌大的宅子仿若迷宫,兜兜转转永远走不出去。年轻人神色略有焦虑,欲言又止,临近门口才道:“老大今日原本是要等柳先生的,不巧东边的地盘发生一点争执,不得不亲自下场看一趟。前脚方走没多久,柳先生早到个三五分钟,兴许就见着人了。”
柳舒额头出了一层薄汗,顾不得伸手去拭,道:“不碍的。”
年轻人替他拉开门,一辆黑车等在前面,无声无息。柳舒上去,接过眼罩蒙住双眼,连同窗外阴沉天空一同遮蔽。
车子颠簸前行,似乎沿着公路盘旋下山,绕了一圈圈不得视物,只觉得十分头晕。他伸手掩住嘴,勉力忍着呕吐感,另一手扶住门稳着身形。
骤然一声长啸,金属碰撞的剧烈声响如刀刺般划破耳膜,车身猛然倾斜。柳舒脑袋不受控制地撞上玻璃,一阵嗡嗡乱响。他尚未来得及抚摸被撞伤的位置,接二连三的砰砰声如雨点密集坠下,金属猛烈击打车身、车窗的声响此起彼伏,震耳欲聋,仿佛追魂夺命。
司机大喊:“快趴下,我们遭到埋伏!”猛打方向盘。
柳舒慌乱中扯下眼罩,在摇晃不止的车内费力按下安全带扣,身体的束缚刚一解脱就被惯性的力量猛甩出去,混乱中不知撞到什么东西,鼻下有粘稠液体一滴滴坠出,下意识去摸,一手掌暗红色的血。
他尚未来得及惊骇,车窗轰然碎裂,无数玻璃碎片如蝴蝶振翅翻飞,顷刻化作疾风骤雨淋了满身。下一秒车身骤然失控,轰地撞上路旁山石,翻滚几下,刺耳声中路面刮擦长长一道狰狞痕迹,好似一张扭曲开裂的大口。
柳舒眼前白光乱闪,头昏目眩,耳鸣一波强过一波,伸手去拽被卡在座椅间的司机,赫然发觉对方早已没了气息。
他强压下内心恐惧,匍匐着从破裂的车窗中爬出,手腕、膝盖血迹淋漓,连痛也未有意识。一颗子弹呼啸着弹划破寂静的山林,已经停歇的枪声四下又起,山间道路被砸出无数小坑,浓重的硝烟味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柳舒心脏跳得愈发急促,额头大颗汗珠落下,心脏病隐隐要发作。眼见子弹愈来愈密集,一尺一寸朝自己趴着的地方如虫豸般蠕动逼近,心内绝望闭上眼睛。
子弹穿破衣物肉体的声音清晰可闻,预想中的痛感却迟迟没有到来,后背被一个温热的躯体覆盖住。柳舒困惑地睁开眼,侧头看去,瞬时震惊不已。
沈瞻面色难看地笑了下,“我不放心你,跟过来了……”
柳舒浑身震颤,如枯黄叶儿霎霎乱卷,喃喃地:“你……”
沈瞻面上没有血色,只拼尽全力将柳舒抱紧,尽管手部使不出什么力气。他十年不曾这样靠近柳舒,今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一刻,柳舒是无比需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