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秦之扬的哭声。他哭了,像一只被卡住喉咙的动物,他吼叫道,不好玩!
他大哭,说,迟了!已经不好玩了!啊——
吴润其低着头,李桥拍了拍秦之扬的肩膀,他的哭声变成了很长的啊——
我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哭起来了。或许,大富翁让他很失望吧,应该换成飞行棋的。我不喜欢听人哭,哭声让我焦躁。我走去一旁挖蜗牛。
后来,秦之扬不哭了。我拿着两片树叶和四只蜗牛走回来,听到秦之扬着急地说,五月三号快来啊,我要疯了。
如果人死了,灵魂出窍就好了,我要看看我妈妈的表情。看她看见我的尸体时,是什么表情!
我说,从物质上说,没有灵魂这种东西。
但没人理我。
李桥也不说话,他的脸色很奇怪,像是突然生气了。
吴润其说,啊?我以为你讨厌你爸爸。
秦之扬说,我更恨我妈妈。
吴润其说,你妈妈是不是教物理的张秋苇老师?
秦之扬说,你怎么知道?
吴润其说,她很有名啊。我初中同学在三中,讲她是很好的老师,我还看过她的光荣榜,你长得很像她。
秦之扬气道,我不像她!
吴润其吓了一跳,不说话了。
秦之扬继续说,她很虚伪,虚荣,在外界表现得很好,可根本不是。
她是个疯子,神经病,控制狂,我们家里所有事情都要按她的来,她只会让我学习学习!
我什么都不能干,干什么她都不满意,我被她逼疯了。我爸爸也是被她逼疯的!
他越说越激动,发泄地叫道,现在好了,她那么虚荣爱面子,丈夫吃劳改饭,儿子自杀,我看她以后在学校里还有没有面子!
李桥忽然说,你脑壳有包吧。你爸爸搞坏事,关你妈妈屁事?是你妈妈逼着他去强?奸智障学生的?
秦之扬的脸本来就很红,这下更红了,说,你不晓得事情经过,你就不要开口。自以为是。
吴润其说,不讲了,我们再玩一盘大富翁吧。
我觉得不对,一定是大富翁让他们暴躁了,不能玩大富翁。我赶紧说,我有四只蜗牛,代表我们四个。
李桥说,你吃得好穿得好教得好,有屋住有学上,全靠你妈妈。
要是男的做坏事了,都往女的身上推,那你跟你爸是祖传。
秦之扬一下站起来,说,我爸爸再怎么恶心,也对我好,不像你。
你连父爱是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你自己讲想把你爸爸砍死的,还来教育我?
你跟我半斤八两,你妈妈死了,就怪到你爸爸头上,难道是你爸爸逼着她去死的?自己想死怪谁?
李桥说,你说话注意点。
秦之扬说,注意个屁。反正这辈子不再见了。桥归桥路归路,你死你的,我走我的。
李桥站起来,秦之扬抖了一下。吴润其吓得跪在地上。
李桥捏着拳头,说,我不打你。你跟个鸡子一样,没意思欺负弱小。
秦之扬说,跟你这种人一起,死了都要气活过来。
李桥说,滚吧。
秦之扬走的时候,一脚把我的蜗牛踩瘪了,壳肉模糊,但是他们三个谁都没注意。
我用小树枝挖坑,把蜗牛埋起来。
吴润其说,太奇怪了。他今天怎么了?他看上去最冷静。今天却好像情绪不对。
李桥不说话。
我说,他把我的蜗牛踩死了。
吴润其说,他跟他妈妈怎么回事啊?
李桥还是不说话。
吴润其说,他对他爸爸也很奇怪。他恨他爸爸,却又辩护;
他看不起妈妈,自己却污蔑她。我觉得秦之扬,不会糊涂到觉得他爸爸的事是张老师造成的。
我把蜗牛埋好了,说,秦之扬往江堤上走了,他或许去跳江了。我们一起跳吗?要是在江里打起架来呢,时机不好。
李桥跳起来,往坡上跑;
吴润其也跟过去。我爬上山坡,上了江堤,秦之扬的背影远远的,飘在江堤上。李桥没追了。
吴润其说,我过去找他。
李桥说好。
吴润其走了,李桥望向长江的方向,下了江堤,往江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