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页

“怎么了?”盛湘月将被子往她身上盖得更严实一些,嗓音柔和。

“对不起。”

她却忽然听见怀里的女儿小声道歉。

赢秋的嘴唇抿了又抿,嗓子也有点发干,“是我,成了你和外婆的累赘。”

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呢?

赢秋也想过这个问题。

曾经的生活其实也没有那么苦,外公还在的时候,爸爸还在的那时候……妈妈找了一份很轻松的工作,就在庆沣镇上,安安心心地画画。

妈妈想成为一个画家,虽然那条路也许是漫长的,但因为喜欢,所以对于她来说,再漫长也值得。

爸爸是最支持她画画的那个人,但后来,他生病去世了。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赢秋都快要忘记,她原本并不是盛湘月和赢嘉楠的亲生骨肉,他们在庆沣镇的月亮湾里捡到了她。

他们给了她足够的爱,外公和外婆也很爱她,所以就算后来渐渐长大的她常在邻居的那些风言风语里听到她是被捡来的这样的话,她也没有那么在意。

爸爸曾经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脑袋说,“小秋,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们都很爱你,就够了。”

赢秋一直记得他说的话,心里藏着的那份感激混合着越发浓重的亲情在她心头长成了参天大树,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缺少过爱。

直到后来她的外公离世,每两年爸爸也紧跟着去世……她最爱最爱的家,早已风雨飘摇,只剩她和外婆,还有妈妈。

而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妈妈一个人的身上。

为了让妈妈不要那么辛苦的这个目标,赢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将自己的精力投注到了学习上,她想要考一个好的大学,再找一个好的工作。

可是这一切,都无声终结在了她拿到录取通知书后的第二个夜。

“小秋,你从来都不是累赘。”

妈妈的手轻柔地抚过她的脸,赢秋听见她的声音,就紧咬着唇瓣,绷直下颌,强忍着眼里的泪意。

“妈妈和外婆,都很爱你。”

盛湘月也在强忍着,她不愿意在自己的女儿面前表露出最孱弱的一面,哪怕她早已经被这世事生活磋磨得疲惫不堪,她也还是想在赢秋的面前,做她的依靠。

她已经是长大很久的人了,从父亲去世,再到丈夫离世,她早已经没有资格软弱。

第二天一早,盛湘月就把赢秋送回了家里,还拜托赵金美中午去给她送早饭和午饭,而她则趁着这好不容易请来的几天假,在医院照顾黎秀兰,晚上才回家。

当傅沉莲再度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那只小黄狗亲眼见他凭空出现,又吓出了“汪汪汪”的叫声。

“谁在那儿?”坐在长椅上的赢秋回过神来,出声道。

“是我。”

傅沉莲的目光停在她微红的眼睛片刻,才开口。

“傅老师……”

赢秋的睫毛动了一下,她再度垂下头,一时间也没有讲话。

“我去看过黎奶奶了,她已经醒了,你不要担心。”他蹲下身,就在她的面前,银丝眼镜下,那是一双温柔清澈的眼瞳。

“嗯。”赢秋低低地应了一声。

院子里安静下来,傅沉莲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她,直到她忽然抬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好像还染着几分迷茫,“傅老师,没有眼睛,还是不一样的。”

“就算我学了盲文,也没用。”

她始终在黎秀兰和盛湘月的面前都不肯掉一滴眼泪,可当此刻,当她不自觉地在他面前说出第一句话,她就已经有些忍耐不住。

眼眶红透的瞬间,她的声音也有了些哭腔,“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做些什么……”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就好像一直被她狠狠压在心底的种种绝望与迷茫都在这一刻卷土重来。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未来。

曾经她眼睛的治疗费用都快将这个家庭压垮,即便舅舅已经坐了牢,但他们家徒四壁,又能拿出多少钱来赔偿?

无论是外婆,还是妈妈,都为她承受了太多太多。

傅沉莲看着她哭红眼睛,已经哽咽到语无伦次,他听见她忽然轻轻地又说一句,“她们该把我丢掉的……”

5、引诱动心

她连哭都很小声,也许是想强忍下来,却又怎么也忍不住。

直到一只手轻抚她的发顶,却只是短暂的两下,然后她的手里就被塞了一张纸巾,她听见他温和平静的声音,“她们没有把你当做累赘,这些你心里应该清楚。”

她的眼泪悬在眼眶,却忘了哭,只是不自禁地更用心去听他的声音。

“我说过你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要这么早就否定自己。”

在她朦胧的视线里,她只能看见他像是一团吹不散的浓雾,连他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飘忽。

她却不知,此刻他站起来,将双手都插在裤袋里,原是为了平复他想要触碰她的脸颊,甚至去拥抱她的那种冲动。

她很少会哭,但曾经,他分明是见过的。

在铺满殷红丝绸的喜堂里,她站在人群之外,只穿着那时他看来,还很奇怪单薄的衣裳,仓皇无措地伸手摸索着,一声声地唤他:“小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