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随拍拍她的肩:“下次再来玩便是,我们去吃素斋。”
春条虽然嘴上总埋怨随随贪吃,可这个年纪的女儿家哪有不爱吃不爱玩的,一时也来了兴致。
两人向知客僧问了路,出了山门,绕到寺后,穿过一片樱桃林,沿着崎岖的羊肠小径往山上走,约莫走了一刻钟,身后青龙寺的喧嚣声渐远,隐没于潺潺的水声中,再走一段,便听见秋林深处传来浑厚悠远的钟声。
灵花寺只有巴掌大,充其量只能算一座小兰若,隐藏在松柏深处,倒是别有一种清幽。
寺中果然没什么香客,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也是像随随和春条一样,去青龙寺瞻仰完佛骨,顺道过来用点茶水素斋。
知客僧将两人领到禅房中,端了点心并几样鲜果来。
春条看了看,那些素点做得不甚精美,拈起来尝一个,滋味也寻常,趁那知客僧去廊下煮茶,皱了皱鼻子小声道:“这素斋也不怎么样,枉我们大老远地走过来。”
“就当出来玩,”随随从陶碗里捡了只又红又大的柿子给她,“这柿子看起来不错。”
知客僧提了茶铫子走进来:“这柿子是敝寺种的,别处没有这样好的柿子,两位檀越可以尝尝,若是喜欢,待会儿带一篮走。”
随随道了声谢。
那知客僧搔了搔后脑勺,行个合十礼:“两位檀越慢慢用,小僧先去前头,两位若有什么事,在门前喊一声便是。”
顿了顿又道:“两位用完点心若是要歇息,可以去东边屋子,里面有床榻,很少有人来,被褥都是干净的。”
两人道了谢,那知客僧便退了出去。
待他脚步声远去,春条方才笑道:“娘子真是好看,方才那小师父都脸红了,不敢往你脸上瞧呢。看来是修行不到家,六根不清净。”
随随拈起个柿子堵住她的嘴。
柿子的确很甜,春条连吃了两个,又喝了碗酽茶,饱足地摸摸肚子,打了个呵欠。
随随道:“困了?”
春条揉揉太阳穴,赧然道:“不知怎么的,奴婢从方才起便有些犯晕。”
“那知客僧说里间有床榻,你去睡会儿吧。”随随道。
“那怎么行,”春条又打了个呵欠,擦擦眼角泪花,“奴婢要伺候娘子。”
“时候还早,也不急着回去,”随随道,“我在寺里转转,不用你陪着。”
春条还是以为不妥,可困得眼皮都耷拉下来了,只想立即找张榻躺下来。
随随笑道:“今日起得早,又走了那么些路,累就歇息,春条姊姊和我还客气。”
春条又强撑了一会儿,实在是撑不住了,只得告罪去里间睡了。
随随待里面传来轻轻的呼噜声,这才放下帘子,轻轻推开院门。
刚走出院子,方才那知客僧便迎了上来,也不说话,只是低头行个合十礼,便在前面引路。
随随跟着他出了山寺西边的一扇小门,沿着松林中的小径走了半刻钟,来到一座樵人的小茅屋前。
那知客僧停住脚步,转过身,躬身行礼:“大将军请进。”
随随点点头,推开柴门走进去,便有一人从屋中迎出来。
那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蓝布袍,头戴皂巾,打扮得像个屡试不第的落魄举子,但只要看见他那双寒星般的眼睛,便没有人会将他与落魄联系起来。
随随摘下帷帽,向他笑道:“北岑,你这身打扮不错,不作几首酸诗可说不过去。”
第17章
段北岑是萧晏亲随之子,在他父亲战死后,萧晏便将他收作养子,他比随随大两年,不但是她心腹,也是她一起长大的同伴。
他们在外是上下级,但私下里却亲如手足。
段北岑眼中也有了些笑意,但更多的还是担忧:“你还有心思说笑。”
他一向沉默寡言,再深的担忧和牵挂,也不会宣之于口,千言万语全在这一声淡淡的埋怨中了。
随随明白,以他们多年的交情,许多话原是不必说出口的。
两人并肩往屋后的山林里走去。
林子里铺满了松针,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层绒毯,秋日的阳光从枝叶间洒落,在两人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雀鸟在树梢啁啾,远处传来流水潺潺,林中弥漫着松针的清香,清幽静谧,很适合叙旧。
两人却没什么时间叙旧。
段北岑从腰间解下一个狭长的布囊,忽然向她抛过去:“我把你的刀带来了。”
随随默契地抬手接住。
她解开布囊,抽出金银钿装的乌漆长刀,爱怜地摩梭了一下鲛皮剑柄,目光流转,仿佛在与一个老友叙旧。
“锵啷”一声,寒刃推出数寸,声若龙吟,寒光映亮了幽林。
她没将刀身全拔出来,手指抚了抚露出的一截刀身,又将它收回鞘中,把刀递还给段北岑。
“不留在身边?”
“不方便,”随随仍旧望着她的刀,眼中满是不舍,“你替我好好照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