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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江卫变阵的鼓声咚咚的响,早练习过无数次的兵士们跟着鼓点与旗帜,飞快的散开队列。王英芳难以置信的看着快速结阵的兵士,宁江卫变阵居然如此快速而有序,到底怎么做到的!?

就在宁江卫形成包围圈的那一刻,徽州卫所有将兵的心里同时闪过了一句话——谋反,诛九族!

完了!全完了!

许平安只带了十几个人,步履飞快的在徽州府城内穿梭,寻找着章士阁府邸地道的出口。就如杨景澄的宅子一样,章士阁的私宅亦是章太后授命丁年贵布置的。当初丁年贵在江南呆了好几年,为旧部置办了些便于藏匿的住宅。次后旧部调整,就空下了几座。其中两座恰好就给了杨景澄与章士阁。这也是两座宅子虽奢华,却不大能匹配上两位公子哥身份的缘故。在章太后看来,宅子够用即可,奢华在其次,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不过,章士阁在徽州的私宅,安全性还是比杨景澄的差一些。并非章太后在这点小事上也偏心,而是当初丁年贵等人在徽州的落脚地,就不如宁江府的好。倘或章士阁去的是武林府,宅子便比杨景澄的好百倍不止了。因此,私宅地道的出口,算不得很隐蔽。与杨景澄那边直通树林的长长地道不同,此处地道只有区区半里地,仅能在被袭击时作为缓冲。其出口所对的位置,乃是一处破落的大宅,因有传说此地闹鬼,暂时无人居住。

许平安没来过徽州,他是根据舆图与丁年贵的描述寻找出口的。待他寻到了那闹鬼的破宅,便抬手阻住身后跟着的宁江卫兵士,沉声道:“你们且在原地等待,我探探路再回来。”

许平安到底沉稳,尽管他亦不喜章士阁,却依旧不愿向外人暴露密道的所在。他当着众人的面□□进了破败的院子,给宁江卫的兵士造成了章士阁可能躲在院子里的假象。而后又在另一边,轻巧的翻出了院子,在一丛杂草中,找到了隐蔽在大石头后的小门。

轻轻推开小门,一股恶臭迎面扑来!许平安心里咯噔了一下,当即打起了火折子,小心翼翼的朝里头走。

“谁!”色厉内荏的声音倏地从地道内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许平安没回答,而是贴着墙警惕的朝内走。很快,他就在地道里看到了虚弱躺在地上的章士阁,以及勉强靠在墙上坐着的陌生的小厮。

“我是瑞安公世子派来的人。”许平安报上家门,“你是?”

那人登时大哭起来:“呜哇!你怎么才来啊!”

“闭嘴!”许平安轻喝,“你想全徽州的人都知道你们家的密道么!?”

那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抽泣。他缓了好半日,才抽噎着道:“我叫嘉悦,是我们大爷的长随。大爷昏死过去了,老太爷和老太太一定会打死我的!”

许平安的面皮抽了抽,他先前听张发财说章士阁身边的心腹,跟龙葵那几个假男人一样一样的时,还不大相信。章士阁好歹是少年进士,已在外当了两任官,怎会拿逗乐子的伴当做心腹?怕不是人家想扮猪吃老虎吧!?事实证明,是他见识短了!怪道章士阁能引的徽州卫造反,这就是个活生生的棒槌啊!

再棒槌也得救。许平安转身蹲下,伸手探了探章士阁的鼻息,还好,还有气。又去探了探倒在旁边的章泰和,这位是章士阁身边有名有姓的随从,许平安倒是认得,也还有鼻息。于是他抽出佩刀,在嘉悦的惊呼声中,割下了章士阁的下袍,又裹回了章士阁的脸上,而后一把将其扛在了肩头,带出了地道。待将章士阁放下,又回来把章泰和与嘉悦带了出来。

到了地面,借着明亮的天光,许平安看清了章士阁的模样。只见章士阁嘴唇裂出了一道道的口子,裸露在外的手脸皆是黯淡无光,便知他定是缺水的。于是先从腰间抽出了个小水囊,给章士阁灌了小半,再将剩下的大半分给了嘉悦与章泰和。

嘉悦到底年轻,有了水便回了魂。他贪婪的舔干净了嘴唇上最后一点水渍,才有空问:“我们大爷怎么样了?”

“还活着。”许平安言简意赅的道,“你去搀章泰和,我来扶你们大爷,我们得离开这儿。”

嘉悦委屈的道:“我没力气了。”

许平安理都懒的理他,扛起章士阁便走。嘉悦见许平安真个要抛下他,顿时吓的魂飞魄散,赶忙连拖带拽的带着昏迷的章泰和,吃力的跟在了许平安的后头。不知走了多久,嘉悦差点累吐了的时候,总算听到许平安宛如天籁的一句:“可以了。”

嘉悦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不一会儿,许平安领了整整十几个彪悍的汉子过来,把他们三个皆背在了背上。嘉悦又一次呜呜的哭了,他伏在不知名的兵士背上,安心的彻底昏过去了。

第262章 虚伪    马桓看着眼前精神萎靡的徽……

马桓看着眼前精神萎靡的徽州卫将兵们,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怅然。虽说这帮人居然滑稽的伪装赤焰军偷梁粮,却也反映了他们到底缺粮到了什么地步。就快中秋了……

“我们真的是被逼的没法儿了啊!”王英芳坐在地上,黝黑的汉子,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赤焰军已成规模,都司命我们全力节制。可我们没粮啊!你去看看我们的库,快能饿死耗子了!”

“去岁中秋时候,每石米只需五钱,你可知今年我们徽州府的米价几何!?”

王英芳嘶声呐喊道:“一两八钱!!!”

“朝廷一年才拨几个钱!!!”

“也别同我说禄米!”王英芳尖锐的喊道,“禄米根本就不能吃!!!”

“我袭了父亲的官职,到现在二十年了,从来没似今年这般窘迫过……”王英芳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当兵吃粮,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一家老小被饿的嗷嗷叫时,真是恨不得自家切了进宫做太监去,再不做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王英芳的话勾起了徽州卫的伤心事,人群里的啜泣声越来越大。

马桓沉默了许久许久,才嘶哑着声音道:“此事我无权处理,我们本是来打赤焰军,营救章知府的。”

王英芳恨声道:“我知道,你们的指挥使,与姓章的是亲戚!你们权贵互相勾结,就知道喝我们当兵的血!”他忽然指着宁江卫的兵士们厉声道,“你们今日给权贵当狗,早晚有一日,你们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下场!”

一时间,啜泣声不再,整个粮仓附近,安静的落针可闻。宁江卫的兵士们想着洪水过后四处觅食的自己,感同身受的情绪渐渐漫过了杀敌立功之心。大家都是当兵的,大家都曾被文官欺压过。天灾便也罢了,分明徽州府当日受灾远不如宁江府,徽州卫却落得个饥肠辘辘的下场,怎能让人不动容?

“嗤!你还真生了条三寸不烂之舌啊!”不知那处倏地有个声音传来,惊的徽州卫的众人纷纷四处张望。马桓余光瞥了眼自家的兵士,很好,没有被随意分神。

而后,所有人就看到许平安从天而落,稳稳的站在了马桓与王英芳的中间。

“你是谁!?”王英芳惊惧的道。

“东厂,许平安。”许平安似笑非笑的看着王英芳,“当兵的吃不饱我信,可你们当官的么……你要不要换个花样再诉委屈?”

王英芳的脸顿时涨了个通红,他那点子小动作,瞒得过外人,只怕瞒不过专职做探子的东厂。马桓见此情状,不由挑了挑眉:“许大人,难道有内情?”

许平安但笑不语,各地卫所现日子确实不大好过,可都司的眼皮子底下,说没饭吃实在有些过了。怎么说都指挥使也是蔡家的,章士阁再张狂,怎可能半分面子都不留?以许平安对官场的了解,八成是当时王英芳仗着本地人的身份,与章士阁起了冲突。谁料首辅长孙的章士阁更为蛮横,索性把王英芳撇在了一边。如若先撩事的是王英芳,蔡仪确实不好说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刚开始便挑衅初来乍到的章士阁,倘或章士阁落了下峰,接下来三年让人怎么当徽州府的土皇帝?

麾下如此的不长眼,恐怕蔡仪心里也有气。

王英芳刚才的一番鼓动,原是让宁江卫感同身受的,可现他一副被说中心思的模样,宁江卫的众人自然生出了被欺骗后的恼怒来。徽州卫的人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战意节节攀升,一个个差点吓的当场尿裤子。

“章知府已被我送去了医馆,大夫瞧了,死不了。”许平安又抛出了个徽州卫十分不想听见的消息,然后他看向王英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赤焰军怎么回事,你又为何带领麾下假扮赤焰军,早晚能让都司查清。而赤焰军害的章知府险些命丧黄泉,也总要人出来受章首辅的怒火。”

“是王指挥使一个人的主意,与我们无关!”惊恐之下,指挥同知秦嘉美突然大喊!

“放屁!”王英芳暴怒,回身指着秦嘉美怒喝道,“当日是谁说章知府偷截朝廷赈灾的粮草,必定不敢声张,我们正可借此讹他一笔的!?当日粮草倏地拐弯进了徽州府之事,又是谁查出来的!?你想拿我顶缸,放你们逍遥?做你娘的春秋大梦!”王英芳抬手,将徽州卫的大小官员们一个一个的指了过去,“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没有无辜!”

徽州卫的将官登时炸了锅,纷纷互相攀咬谩骂起来,而宁江卫的兵士们则渐渐气红了眼。宁江卫至今缺粮,他们之所以没挨饿,很大程度是因为杨景澄私自掏钱补贴。朝廷赈灾的粮草被层层盘剥乃定例,但再是定例,叫吃了亏的人见到了仇人,自是恨不能生啖其肉!何况叫上头盘剥也就罢了,徽州府与宁江府平级,凭什么截他们宁江卫的粮食!?

看着眼前高大壮观的粮仓,想着忍饥挨饿的家乡父老,宁江卫众人怒意熊熊!

“诸位冷静。”许平安朗声道,“截粮的不是他们,他们只是截粮不成心怀怨念的小人。”

见许平安愿为他们说话,赵良策悄悄了松了口气。他定了定神,行到许平安面前,躬身一礼:“下官赵良策,拜见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