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我并不仅仅是为玛莉亚他们已经回归天主的怀抱而感到忧伤。”夫人对卡利斯特说,“我只是同时也想到了加尔比恩,主啊,要是他的父亲现在还在该有多好!他以前是很崇拜他的父亲的,如果你的叔叔还在,那孩子也不至于无人管教、而落到现在的地步了。”
看来加尔比恩那种浪荡公子哥儿的生活方式确实给他恪守宗教规训的曾祖母带来了不小的困扰,而那位公子哥儿又是卡利斯特的堂弟,想必这也给银行家带来过不少麻烦——一想到这,阿尔莱德就有点幸灾乐祸地拿胳膊肘碰了碰路易,当然了,他嘴上说得是非常好听的:“夫人,您未免为此忧虑太过了些,有德·杜兰德先生这样绝佳的榜样在,您是根本不需要为加尔比恩先生担忧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还有子爵先生在呢,不是吗?”
“那是当然,德·格朗维尔先生。”
面对阿尔莱德那似乎若有所指的话,卡利斯特甚至都不需要思考就呛了回去:“我对加尔比恩的将来非常有信心,毕竟您这样从过于奢靡的、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生活里挣脱出来的现成例子就摆在这里,我想加尔比恩想要做出正确的决定的时候,他遇到的困难不会比您更多一些。”
“你……!”
“阿尔!”
为了避免自己的朋友真的做出什么失礼的行为,路易不得不轻轻地拽了一下阿尔莱德的衣袖,小声哀求他:“阿尔,拜托,你可别说了!”
这下子,阿尔莱德是没办法再做出什么事情来的了,他只好相当气闷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杜兰德子爵温言细语地安慰伯爵夫人,而路易在一边也不时地劝慰两句——不过,说起来,就像路易没办法想象加尔比恩在年幼的时候竟然会和他的堂兄打架(毕竟那位先生现在见到卡利斯特时可是规矩得过了头!)一样,阿尔莱德在此之前也根本没有想过“温言细语”这种形容词还能和这位传言中冷酷无情的贵族银行家搭上边,因此他看着卡利斯特这么做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简直精彩得无法形容。
“先生们,我很高兴你们今天能来探望我这个老婆子。”
路易和卡利斯特、以及另外两位先生花了一点时间才让德·洛佩兹伯爵夫人从低落的情绪里真正走出来,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钟左右,该是吃午餐的时候了,德·洛佩兹伯爵夫人于是邀请客人们留下来一起用餐:“不知道你们是否有空陪我吃个午饭,如果你们不嫌弃我这里的饭菜粗陋的话。”
“这是当然,夫人,这是我们的荣幸!”
在马西荣街吃的这一餐饭绝对是路易自来到巴黎以来吃得的最清淡的一次,不管是餐前冷盘、主菜还是浓汤,都带有浓厚的宗教意味,几乎让路易以为他回到了正在遵守斋戒规定的马贡老家;也正是因此,路易才知道加尔比恩为什么不乐意来探望他的曾祖母了:对于那位已经被巴黎各种手艺高超的酒家、饭店和咖啡馆宠坏了胃口的花花公子来说,马西荣街的饭菜肯定就像用瓶底灌出来的葡萄酒一样乏味无聊。
让我们来看看遵守着“节制饮食”的教义的沼泽区居民,他们的饭菜都有哪些吧,说实在的,这种粗茶淡饭确实与一位贵族夫人的身份一点也不相配:前菜是一碟切开了的瑞士式连巢蜂蜜、一碟黄油和十几个煮熟了的鸡蛋,水果有散发着香味的草莓和鲜杏,但是数量并不多;主菜是一尾配有生菜、土豆和小萝卜,再浇上用新鲜的黄油制作的白沙司的大菱平鱼,以及一道配上橄榄和马铃薯一起炖出来的黑水鸡(这种两栖类动物非常符合斋戒的要求,因此是信徒们喜爱的食材);一道浓汤,里面放了百里香和小肉丸,此外还有一盘汤渍蔓青和一盘青豆——所有食物刚刚够吃,一点也不浪费,一切都是简朴的,节制的,在这里食物回归了它的本源。
用餐的时候还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插曲:不知道为什么,沼泽区的居民似乎如同外省一般将切面包视为了一家之主才有的权力,于是在用餐之前,德·洛佩兹伯爵夫人的厨子拿到餐桌上来的并不是圣乔治街七十九号习惯了的那种切开的面包片,而是一个足足有十磅重、甚至底部还沾着面粉的那种大圆面包。
已经七十多岁了的德·洛佩兹伯爵夫人自然是没有力气去为客人们切开这么厚实的面包的,于是这个一家之主的权力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与夫人有着密切关系的卡利斯特·德·杜兰德子爵身上,而这位子爵先生巧妙地利用了他所拥有的这个权力,在分面包的时候小小地刁难了一下路易的朋友:他切给阿尔莱德的面包比给其他任何一个人的都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