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终于回来了!你看你看,我现在也是军人了!”
“好好好!你快把我放下来,臭小子,我快吐了!”
谭孤鸿站稳之后,这才看清眼前的廖军鹏特意换上了军校的军装,一身橄榄绿精神笔挺,英姿勃发。
“不愧是我弟弟,像样儿!”
这个堂弟虽然比她小了足足十岁,但是两人感情一直不错。
谭孤鸿一边笑着,一边动手为他扣好军装外套的风纪扣,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两年不见,廖军鹏又长高了,已经快比她高出一个头了,明年他应该也要从军校毕业了吧。
廖军鹏还没得意完,头上就狠狠的捱了一下。
廖芮冷着脸喝道:
“这身衣服是你穿出来闹着玩的吗?赶紧回屋里给我脱了!然后去活动中心叫你爷爷回来吃饭!”
“这不是穿出来给我姐看看嘛,而且您不会直接给我爷爷打电话吗?我又不是您的通信员!”
“少废话,十分钟,跑步前进,晚回来一秒你就别吃晚饭了!”
“别介,我等了一下午饺子了!”
谭孤鸿看着这两父子你来我往,不禁笑了起来。
家里虽然人少,但这份温馨热闹劲儿,却从来没消散过。
廖军鹏出门不多一会儿,就带着廖荣光回来了,十分钟不多不少,看来今晚的饺子他能吃上。
老爷子今年快九十了,虽然腿脚不能行动,但精神还是很好,有那么一股子不服老不服输的倔强,坐在轮椅里中气十足的骂道:
“老李头这个老混球,一定是又和人家打招呼了,上一次他就已经是领唱了,这回让让我不行吗?明天我还得找他理论去!”
谭孤鸿笑着揶揄:
“姥爷,也许和人家李爷爷没关系,您唱歌的走调水平我实在是太清楚了。”
廖荣光一见谭孤鸿,板着的脸这才笑逐颜开,伸手招呼:
“鸿鸿终于回来了!快快,来让姥爷好好看看!”
谭孤鸿蹲在廖荣光的轮椅前,轻轻握住他那只干瘪、苍老,却仍旧结实温暖的手,一时间眼眶酸涩,轻声道:
“姥爷,其实我早该回来了,可是在新加坡有事耽搁了”
“回来就好。”廖荣光一点也不责备她,反而摸着她的头,笑眯眯道,“我早说过,孩子大了,是要飞向远方的,姥爷永远也不怪你,只要你自己开心快乐就好。姥爷只想知道,在外面有没有人欺负我家鸿鸿啊?”
谭孤鸿张了张嘴,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很多软弱的情绪就这样轻易的涌了上来,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作唇边微微一笑,她轻声道:
“没有,谁能欺负着您外孙女?”
大年三十除夕夜,按惯例谭孤鸿是要去爷爷家过的,所以廖家每年都会把小年夜这天当做大年夜一样重视,做一大桌丰盛的饭菜,煮饺子,炸春卷,一家人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吃团圆饭。
平常公务繁忙的廖芮也只有在今天才会抽空下厨,包上一堆惨不忍睹的饺子,烂在锅里,无人问津,最后只能自己全部吃掉。不过自从王芳芳成为谭孤鸿的新舅妈后,终于有人和廖芮一起吃这锅烂饺子了。
饭后,廖芮单独和谭孤鸿谈了一件事情。
“鸿鸿,知道志愿军遗骸回国的事情吗?”
谭孤鸿点头,“知道。”
“年后三月份,又有一批烈士遗骸将要交接回国,爸执意要去,但他的身体状况这段时间很不好,医生不建议出行。鸿鸿,你劝劝姥爷吧。”
谭孤鸿不置可否,“舅舅,姥爷的脾气你不是不清楚。”
廖芮叹了口气:“我很清楚,但是也要让你试一试,毕竟爸的身体确实经不起舟车劳顿了。你能劝则劝,劝不了,就陪他一起去吧,我这边实在走不开身,你和你舅妈一起陪爸去,我多少能放心一些。”
“好,我知道了,舅舅。”
谭孤鸿一进到书房里的时候,就看见廖荣光一个人坐在窗前,低头缓缓抚摸着手中的相框。
那是一张廖家九十年代初的全家福,彼时她的姥姥,大舅,母亲都还在。
廖荣光的脸上并无悲痛之色,可谭孤鸿知道,他心里是伤感的。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从后面搂住廖荣光的脖子,笑道:
“姥爷,我陪您下象棋啊?”
廖荣光嗤笑:“你呀,就是个臭棋篓子,回回让你一车一马一像,你都赢不了。”
“要不您再让一士一兵我试试?”
廖荣光将相框放在一旁,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心中明镜:“是老二让你来劝我的吧?”
“逃不过您的眼睛。”
谭孤鸿笑着绕到了他的面前,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认真问道:“姥爷,您今年还是要去沈阳吗?”
廖荣光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员向来是死在哪里就埋在哪里。可是,鸿鸿,你知道吗?当年我和战友们一同奔赴鸭绿江,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回家,可是最终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而今,他们终于回来了,我必须亲自去迎接他们,去兑现我们当初一起许下的诺言!”
“您真的坚持要去?”
“必须去。”
“好。”谭孤鸿点点头,轻声道,“那我陪您一起去,咱们一起去接他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