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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玺记 石头与水 1262 字 2022-10-20

“柳世子知道此事后引我到老国公面前,我才有机会请老国公为魏家做主。老国公十分恼怒王家所为,请先帝约束外戚,并要刑部彻查咱家惊马之事,连带你大伯,也安排了兵械库的差使。”魏晗道,“我开始受到老国公的重用,后来,程大将军当差不谨被先帝罢免,也是老国公力荐我接掌玄甲卫大将军之位。”

“老国公对我,恩重如山。”魏晗的声音里至今能听出感激。

“那些年月,多好。”魏晗回味着往昔。

“你与柳家交好,陛下为何会重用你这些年?”白肇东问的直接。

魏晗的神色仿佛被什么定住,辩不出喜怒哀乐,眼珠凝滞不动,视线无意识漂浮,良久,他方道,“因为,是我将陆伯辛引荐给老国公啊。”

“姓陆?陆家人?”白肇东说。

“当时只是无名小卒,后来大名鼎鼎,陛下至今念念不忘的朝廷忠良,武将表率,睿侯。”魏晗尖锐的讥诮道。

白肇东有些意外魏晗这种口气,又有些恍然,“陆家人那么早就来了帝都。”“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魏晗讽刺着说。

“我当时为什么要听你母亲的话,去举荐他。如果没有听妇人之言,就不会害老国公满门。”魏晗喃喃,“为什么?昏头啊……”

白肇东问,“你因此记恨我母亲吗?”

“不,你母亲只是希望我帮忙,我彼时官居正三品,掌玄甲卫,有自己的判断力,是我自己判断失误。你母亲虽身在乐籍,却人品清白,一意追求舞技之颠,比起当世汲汲营营如我,高贵百倍。”魏晗轻叹,“我早已腐朽不堪。”

“我不过是痛悔当初,迁怒罢了。”魏晗满心苦涩。

白肇东不解,“坊间都说睿侯深得老国公喜爱,当年柳家出事,睿侯拼得爵位不要,连上十二道奏章为柳家求情。”

“是啊。多么的有情的义,情深义重。”魏晗望着黑暗的屋顶,“每每想到他在老国公灵前痛哭的模样,便忍不住的做呕。陛下要夺柳家之爵,他自北疆连上十二道奏章为柳家求情,陛下恼怒至极,夺了他的爵位,降了他的官位,他仍是一次次的为柳家说情。原本,陛下还能顾念些许旧情,他惹恼陛下,柳家嫡支连最后一个男丁都没保住。”

“他以为他的惺惺作态能瞒过我?这个下作阴毒的贱种,老天有眼,收了他去!”魏晗至今仍恨不能吮其血食其肉。

白肇东有些迟疑,“您对柳家难忘旧恩,陛下知道么?”

魏晗道,“陛下知道也不会信的啊。当年调查柳家混淆血脉之事的人,就是我啊。”

这件事,白肇东在冯侯身边时是听说过的,当年老国公过逝,柳世子袭国公位,但很快有御史参奏柳家以外室子充作嫡子。

这是柳世子当年的一桩风流官司,柳家多年规矩,家中子弟不可纳小。柳世子却是个风流人,不敢纳回家去,便在外置的外室。世子夫人一直无子,不知两人如何商议,世子夫人假作有孕,十月之后,柳世子将外室子抱回家,充做嫡子。

这件事被御史所知,柳世子不认,穆宣帝着人调查,最终被证实确有其事,柳家衰落由此而起。

可既然魏晗对柳家有这么深的感情,为什么会在这件事情上……

白肇东忍不住问,“这件事情是你捏造的。”

“不,的确是真的。可如果不是陆伯辛以程家事相威胁,我怎么都会替世子遮掩一二。”魏晗苦笑,“我从此便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凭他拿捏。”

“程家事。”白肇东咀嚼着这三字,不禁心下大骇。

魏晗深深看白肇东一眼,“程家不出事,我怎么掌玄甲卫呢?”

“可我听说是先帝出宫遇刺,当时负责保护帝驾的是玄甲卫。这件事与你有关?”

“恰当的时机,一个小布置就可以做大事。”即便是上等牢间,床也不宽敞,两人挨的极近,魏晗的声音仿佛就在白肇东耳边呢喃,“就像你推动魏家分宗,当时那信儿传进牢中,我就明白这是难得的机会,立刻吐了血。你很聪明,把握住了这个机会,不是吗?程家事,一个道理,不用我多讲了吧。”

老人暮年的呼吸在耳际仿佛沉闷的风箱一般粗重,牢中的寒意无孔不入,白肇东紧了紧被子。

白肇东乍然一听有些惊诧,细想却能明白。当年魏晗因王家家破人亡,那个时候,魏晗必然会想报仇。要报仇,就要握有权力。

白肇东不解的是,“这件事陆家怎么知道?”

“我也想知道陆家是怎么知道的?可惜老国公去的太早,纵到地下,我也无颜见他老人家。如今我落到三殿下手里,不知是不是天意?”魏晗自嘲。

可其实,如果朝中真的有人支持三殿下,他魏晗勉强算一个。

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这一生,作恶甚多,有此报应,也是天理循环。

“你要小心林程。如果他要报昔年程家之仇,魏家已经一败涂地,其他人享过我的福贵,如今受我牵累,也是有因有果。你不一样,你不沾魏家半点,魏家上下,也就你还算个人。你我虽无父子之情,可我总是盼着你好的。”

魏晗轻声一叹,叹息中五味杂陈,他这一世,不能不说不显赫,可回味起来,最有滋味的竟还是年轻时一心一意当差的那几年。

哪怕得罪权贵,哪怕百般后悔,却是那样真切的活过。

后来,他谋夺程家大将军之位,由此跻身帝都权贵之列。不想,却是成于斯,败于斯。

因果相报,不外如是。

夜已深。

隐隐有更鼓声传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魏晗伸手拍拍白肇东的被子,“睡吧。”

第240章

第二天一早, 白肇东起床,见魏晗仍无动静,以为魏晗还在睡, 洗漱后见魏晗还是头朝里的姿势, 白肇东轻手脚的将自己的被褥收拾妥当, 魏晗仍是一动不动,白肇东立刻察觉出不对,唤了几声没应后,直接扳过魏晗的身体, 已无生息。

魏晗这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内容之劲爆, 穆安之都震惊不已。

穆安之出生时, 柳家已灰飞烟灭, 柳皇后待穆安之也很冷淡, 即便是生身之母,穆安之也不能拍着良心说与他生母有多深厚的母子情。但,柳家事竟有此等内情。

倒是魏家没讨得好,魏晗直抒胸臆的这些话,完全把穆宣帝心中仅存的一丝君臣之臣也消耗殆尽。

睿侯那是谁啊,那是穆宣帝心中的皎皎明月、朗朗清风,为着穆宣帝的江山, 几番出生入死, 最后将性命都交待在了北疆。至于魏晗说的睿侯连上十二道奏章惹怒穆宣帝的事, 穆宣帝对穆安之道, “魏晗的话,一句都不必信。这朝中, 谁会为了给旁人求情连自己爵位官位都不顾?谁作戏,能做到这个地步!是,他是后来再度封侯,可难道他长了前后眼,知道自己以后还能赐爵?”

穆安之点头,“陛下这话在理。”

“事情原本就是如此。”穆宣帝面容转淡,“既然魏晗提及程家之事,就交由刑部重新审查,当年程家可有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