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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宠 陈云深 1591 字 2022-10-20

午膳的残羹剩菜已由宫人撤换下去, 苏若华摆上了八宝什锦攒心点心盒,盒中八个棂格,各安放着各种果脯、蜜饯、干果等吃食,另将预备好的热茶送上。

陆旻面前的是描金蟠龙弄珠盖碗,碗中的自然是金骏眉。

陆斐的则是青花瓷盖碗,碗中是普洱。

陆斐听着皇帝的言语, 微微一笑道:“倒不是有多稀罕,只是臣弟一向以为,好景好物便要紧赶着欣赏,所谓花开堪折直须折,若是畏雨错过了,岂不要大呼可惜?”他口中说着,目不斜视的看着皇帝。苏若华在旁听这话,只觉得怪异,她轻轻觑了一眼皇帝,但见陆旻言笑晏晏,并无半分不快,心下略安,便抱着茶盘退到了一边。

陆斐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赞叹道:“这普洱好,当是十年陈的古树茶。不是皇兄这里,别处怕是吃不着了。难得皇兄知道臣弟爱饮普洱,着人预备。”

陆旻倒也有几分意外,低头啜饮茶水,说道:“这倒不是朕的意思,茶是若华预备的。”

苏若华听闻,只得说道:“皇上才用过午膳,想必郡王也是如此,午间免不了用了荤腥油腻,普洱能消食解腻,所以替郡王预备了。”

陆旻听着,抬眉道:“那你为什么不替朕也沏这普洱?”

苏若华颇为无奈,说道:“皇上自来喜爱金骏眉,这红茶亦能消食解腻,难道还要同郡王抢茶吃么?”她这话底下的意思,却是在说陆旻真是孩子一般,听见什么好东西都得要上一份。

陆斐眼望此景,默默无语,低头饮茶。

这堂兄弟两个闲讲片刻,陆斐话锋陡然一转,忽问道:“近来朝中颇有大臣上折,奏请立后,不知皇兄属意谁家的千金?”

陆旻面色微有不愉,淡淡说道:“不过是一班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一个个肚子里打的主意,打量朕看不出来么?立后不立后,朕眼下没这个意思。”

陆斐颔首,却又道:“皇兄所言不错,但正因如此,皇兄却该早些择一位可靠的贤良淑女为后,也是扩充势力,巩固皇权之见。如今后宫之中赵氏、钱氏皆有女儿身居高位,太后亦是赵氏出身,把持宫闱已久。后位若久悬,怕要与她们留下可趁之机,亦不利于皇兄掌权。”

苏若华听着这些话,虽明知都是情理之中,但胸口还是钝痛不已。

她只说道:“皇上,雨天湿气重,奴才去烧一锅姜汤来,待会儿请皇上与郡王吃上一碗,好搪一搪这寒气。”言罢,竟转身匆忙而去。

陆旻见她离去,微微有些愠怒,将手中茶碗朝桌上重重一搁,沉声道:“你今日怎么了?往常朝堂上、书房里,也不见你如此热衷于政务。今日倒是高谈阔论起来。”

陆斐直视着皇帝眼眸,一字一句道:“臣弟不过是为皇兄着想,如今赵氏越发跋扈,其族人在民间霸占良田,又将垦农逼迫为佃户,冬季炭敬,夏季冰敬,气焰已达熏天的地步。皇兄如再坐视不理,恐有不虞。此为赵氏,钱氏一族虽不似赵氏这般跋扈嚣张,但其触手已伸至漕运、盐税等处。甚而,臣弟听闻,皇兄今岁有意加开恩科,旨意尚未下去,钱氏已在京城各处私塾里散步消息,广收门生。野心勃勃,可见一斑。皇兄,不可不防。”

陆旻面色淡然,不置可否,只浅笑道:“你很好,朕交代给你的事情,你倒是办的丝毫不错。然而,局势如此纷乱,朕此时立后,怕是乱上加乱。再则,如今朝中事态不算明朗,赵钱固然泾渭分明,但底下依然是一滩浑水。那些有名望的世家大族,大多与其有所往来。赵钱已盘根错节,姻亲党羽实在众多。在其族中遴选皇后,怕不是个妥帖的做法。至于那新兴势力……”他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赵太后就是个眼前的教训,如此作为,怕不是再出一个赵皇后,不提也罢。”

陆斐不由脱口道:“然而,皇兄,你不能就此拖着不立后啊。选一位名门淑女,在后宫能压制赵氏姑侄与钱淑妃,于前朝亦算一股新兴势力。对于您而言,都是大有裨益。”

陆旻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此为朕之家事,是你能够议论的么?”

陆斐心中一惊,忙起身下拜,言道:“臣弟失言,望皇兄恕罪。”

陆旻拨弄着茶盏盖子,面色平平,瞧不出喜怒,半晌才说道:“罢了,起来吧,朕没怪你的意思。”

陆斐谢了恩,方从地下爬起,重新落座。

陆旻说道:“朕也晓得,你是为朕担忧。只不过是,朕以为过多倚靠外力,易遭反噬。先帝,不就是个例子?”说着,他向陆斐一笑:“朕还没到了要靠女人来稳固皇权的地步,那也未免忒没出息了。”

陆斐低头称是,未再多言。

他心中,其实是有些为苏若华鸣不平,明明已经服侍了皇帝,到如今却连个位份也没有,没名没分,还是个宫女。

他问皇帝有无立后之意,亦是想刺探皇帝,看他是否能想起来给苏若华一个名分,然则却险些捋了虎须。

陆旻看他拘谨起来,朗声一笑,说道:“今天招你来赏雨,咱们不谈朝上那些事,怪烦闷的。你近来收的那位外室夫人,可还好?朕见你进宫少了,想必是流连忘返了吧?”

恰逢此时,苏若华端着姜汤上楼来,将两碗汤放在二人面前。

当着她的面,被皇帝提及自己豢养外宅一事,陆斐忽然有些窘迫,他开口道:“也不过尔尔罢了。皇兄,你也知臣弟为何收留她,何必有此一问。”说着,他悄悄瞄了苏若华一眼。却见她面色平常,并无什么异样,好似全没将皇帝的话听入耳中。白皙的鹅蛋脸似是被蒸汽熏的,微微有些泛红,鬓边垂下的发丝有些湿了,越发乌黑。他心底却忽然冒出一句话来:粉面芙蓉,乌发如羽。

她是根本没有听着?还是压根不在乎?

想着,陆斐自嘲一笑:她是皇帝的人,为何要在乎他有几个枕边人?

陆旻看他走神,会错了意,便越发捉弄起他这个堂弟来:“嘴上说说罢了,朕看你的心思早飞到那位小夫人身边了罢?其实你当真收了她也无妨,虽说她出身低些,将来事了,做个侧妃也还是做得。这女子,朕听你说起,也算是才色双全,能服侍的你好,朕也能放心些。你也老大不小了,身边不能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再则,陆家子孙被赵氏屠戮殆尽,如今存世者不过寥寥,还指望着咱们开枝散叶。”

虽明知皇帝所说不过是关切之言,陆斐却烦躁起来,忽然开口道:“皇兄说的是,但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皇兄膝下无子。即便皇兄不立后,但后宫之中无论哪位娘娘有了喜,都是好事。皇兄能早日立储,于赵氏也不啻为一种打击。”

陆旻听他所言,便深情脉脉的看着苏若华,微微一笑道:“你可听到了?郡王说的,朕要早日立储。”

苏若华有些不好意思,低低斥道:“皇上,莫取笑奴才了。姜汤还是趁热喝才有效验,别放凉了。”

陆旻点了点头,端起碗啜了一口,赞叹道:“这汤熬的好,辛辣,里面好似还放了桂花和山楂?”

苏若华颔首道:“是,还是为了皇上开胃解腻。桂花能祛湿散寒,且能凝神。奴才看外头雨势有停的意思,皇上吃了姜汤,正好回去午休。”

陆旻便向陆斐说道:“你也快喝吧,免得放凉了,白费了若华的功夫。”说着,又笑道:“若华的手艺,你也是见识过的。朕颇以为傲,傲,朕轻易可不会让旁人品尝呢。”

陆斐浅笑了一下,低头看着汤碗之中,赤红的汤水映着自己的面容,红糖的甜香与姜的辛辣融合成一股诱人的馨香,混着桂花的香甜,在这大雨滂沱、湿气弥漫的楼阁之上,显得格外温馨。

他抬眉,似有如无的看了苏若华一眼,却见她立在一旁,望着窗外雨帘出神,神情似有几分恍惚。楼中光线暗淡,令她的肩膀显得分外单薄瘦弱,甚而有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他啜饮着碗中的姜汤,心中却在想着,如若皇帝此刻不在就更好了。

大约过了盏茶功夫,屋外的雨果然如苏若华所言,逐渐停歇。

陆旻在此处已待久了,念着回乾元殿料理政务,便吩咐李忠起驾。

御前侍奉的宫人,早已把雨伞、雨披等物件儿取来,因苏若华是步行跟来的,还特特为她传了一顶软轿。

此举,自然也不合规矩。

然而今日天气不好,才下了雨,地下又湿滑难行,苏若华也忧虑自己若执意拒绝,未免又耽搁陆旻的事,便也没多言语,乘了那软轿,随着御驾回乾元殿。

陆斐立于听雨楼下,看着御驾远去,那辆小小的软轿尾随在后,不由眯细了眼眸。

他的近侍元宝走来说道:“王爷,咱们也回去吧。”

陆斐应了一声,只见御驾拐了弯再不见踪影,方才转身朝自己所居秋枫轩缓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