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之制虽佳,然亦不过是农闲时征召训练,让朝廷用兵之时无捉襟见肘之憾。
今国家新立,内政不稳,虎狼亦窥伺四边,吾等领兵之人不敢懈怠。盖用兵之时也。我朝所临最大强敌乃自北方大漠。贺兰军及未来新军将严阵以待,然河东、陕西及秦凤路皆不平。除宋平、郑奇及郭德海所部虽为常备军,然兵力稍显不足,应从府兵中挑选少量转为常备军,让宋、金等国及刘黑马之辈不敢犯边,朝廷才可全力以赴以待北方之强敌也。
中书诸相老成谋国,恐朝廷陷入冗费弊政,用心良苦,臣未敢质疑。然臣虚占显爵厚禄,愿散尽私财,仅有口粮裹腹足矣,助吾王养军,以备无患!”
何进也是用心良苦,现在赵诚麾下有经受过考验地贺兰军两万人,宋平部及其招降的一万人,郑奇部及其后来增补的九千人,郭德部现在虽有一万七千人,不过大多是训练不足的新招之人。另外卫慕正在日夜训练的新军有五万人。这些人马在赵诚地整军计划中都将是脱产的常备军。
赵诚信奉兵贵精不贵多的治军原则,那两万贺兰军就是个明证。但是这些人马完全依靠国家供养,是个不小地负担,这就是募军与府兵最大的区别。所谓雄兵百万,那不过是一个传说,有百万之数,却无法做到一个“雄”字。因为府兵只是在农闲时才被召集来,就近训练戍卫,对外征战地主力才是贺兰军等常备军,府兵只是战事紧急之时才派上战场。这样,在农忙时府兵又在家乡耕种,若是强敌攻来,一些地方就无人戍守,腹地后方恐为他敌所乘,尤其是对宋、金及河东北路等不得不有所防备。
何进愿意将自己的俸禄献出来,为自己的君王分忧,是诚心诚意的。赵诚只得宽慰嘉许。
这个冬天,在新拓地河东行省及陕西行省各州府户口清查相继完成后,秦国朝廷下达了征召令。
年十八岁以上及五十五岁以下,家仅有一丁者不问,有两丁及以上者选其一人,聚于州府,再去其瘦弱者,以所属州府,就近补给中兴府、麟州、河东行省、陕西行省及河西、陇右各处。
其人免其租庸调,勿须番上。自备粮秣、短刃、弓,马、盔甲、长兵器由朝廷供给。每年秋收之后就近在中兴府、平阳府、京兆府、延安府、凤翔府、西凉府、秦州、兰州、麟州、及河西沙、瓜诸州进行训练。
从贺兰军选中下武官,分赴各地,成为驻戍守备首领。府兵平时务农,一旦有事即可在本府守备的率领下开赴战场。征兵令得到广大百姓地踊跃支持,无数年轻人带上自己的弓矢,纷纷赶往最近的府、州。经过层层挑选,部分人就地转为常备军,剩下的编为府兵。
在这一年冬至将近的一天,秦王赵诚将他地手下将军们召到中兴府,另有张士达、叶三郎、郭侃、曹纲等小校也奉命报道。
在武官们赶来之前,秦国大地流传着一件逸闻。新上任不久地陕西行省梁文,不知从哪儿得了一只白虎,认为这是天降祥瑞,是上天祝贺新朝成立,因而将这只白虎献给了赵诚。满朝的大臣们也很新奇,大多也上表庆贺云云。
这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赵诚决定拿自己的岳父作为反面典型。赵诚得到了这只白虎,看都没看,就命人将这只白虎给宰了剥皮,让大臣们目瞪口呆。虎皮制成了两件夹袄,一件送给王敬诚,一件送给了高智耀,虎骨送给了耶律楚材,说是有延年益寿返老还童之效。而虎肉却在某次朝食中让众臣每人分得一块,既然是天降祥瑞,君臣同享以体察天意。
自此,臣子们不敢再拍马了。
第十七章 冬至(二)
中兴府又下了一场雪。
雪纷纷洋洋地下了一个白天,当雪停了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初上时。
城外的官道上,驰来一队骑者,为首的正是河东行省兵马都元帅宋平、潼关帅郑奇和陕西行省兵马都元帅郭德海。他们奉命来中兴府参与整军会议。
因为中兴府已经遥遥在望了,众人放慢了脚步,才有暇观赏着四处的景物。在他们三人的心中,很有春风得意马蹄轻的意味,只是眼下正是隆冬季节,寒风呼啸,心头却是如炭火一般热烈。从城内往城外赶路的行人络绎不绝,骑马或走路的人们都大包小包,因为就要到了冬至节,每年到这个时候,即使是最贫穷的百姓也要买点新衣裳,慰劳一下辛苦了一年的家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色,正往各自的家中奔去。
城门越来越近了,众人远远地就看见从城门内驰出一员骑兵,地上刚积存着雪,那马匹驰至众人面前急停,不由自主地在地上打滑,那员骑兵几欲被甩下来。众人正要惊呼小心,只见那员骑兵从马背上一个筋斗翻了下来,稳稳地落到地上。
“好身手!”宋平高声喝道。
“郭侃奉吾王钦命,特来迎接宋元帅、郑元帅!”来人正是郭侃。
“哈,你只是拜见我与宋大哥,难道看不到你父亲也是元帅?”郑奇开玩笑道。
郭侃不好意思地又欠身再拜道:“孩儿拜见父亲大人!”
郭德海打量了一下自己英气逼人的儿子,心中很是得意,却故作严肃地喝道:“郭校尉真是威风啊,为父知道国主器重你,又授你爵位,难道如此你就可以在官道上纵马吗?”
“父亲教训的是,侃儿记住了!”郭侃面色一窘。好在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没有人能看清他微红的脸色。
郭德海见儿子恭敬,过足了当严父的瘾,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下巴,却不料今天早晨在驿站刚将下巴刮得干干净净。
“郭校尉还未娶亲吧?”宋平问道,“要不,宋某为你张罗张罗?”
郭家父子还未答话,郑奇却故意说道:“宋大哥这话再不讲情面了。咱们相处十来年,就没见过你给我张罗张罗!”
“嘿,你郑奇以前还可以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现在你家里已经妻妾成群。”宋平笑着道,“你可别将力气都花在床上。”
众人大笑,郑奇大叫冤枉,在雪地不依不饶地追逐着宋平。在哄笑之中,众人随郭侃入城。
秦王赵诚站在宫外。亲自迎接首次以部下来中兴府的宋平等人,政事堂三位宰相及诸位心腹武官们皆在列。
“末将拜将吾主圣驾!”宋平三人连忙跪拜在地。
“诸位辛苦了,孤今夜在宫中为诸位接风洗尘!”赵诚上前一步将三人扶起。
“不敢!”众人谦卑地回道。
宋平、郑奇与郭德海三人都各为一方元帅,又都有封爵,除了郑奇为开国侯外。宋、郭两人与何进、铁穆都是郡公,又各有食邑,赵诚所赏不可谓不厚也,虽有差别。但可说是一碗水端平。这次整军,又提前优先给他们三人补充了人手,钱粮、兵甲、军械也都尽量补齐,不另眼相待。
三人进得宫殿来,见这宫殿已经十分破旧,只能是更加心悦诚服。赵诚没有称帝,表明他很冷静;赵诚没有给自己修宫殿、选美女,则说明他目光远大。
“国主若是欲用兵中原。末将盼首战用我!”郑奇道。
“郑元帅有心了。”赵诚笑着道,“但眼下中原以和为要,金主还有存在的必要。”
殿外寒气逼人,殿内则烧着炭火,暖意洋洋,秦王赵诚夜宴自己最重要地臣子们。在众人酒酣耳热之后,赵诚命人将一座巨大的沙盘抬了进来,秦国大地及周边山川江河一目了然。众人围在这个极用心的巨大沙盘前。听着四方馆总头目耶律文海的奏报。
那耶律文海即使是这个场合。仍然是一副商人的打扮,中等身材。总习惯将双手拢在袖子中,见谁都是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先前这殿中宴饮,耶律文海只是坐在一边不为人所注意的角落里独自饮酒,习惯性地让自己不为人所注意。这殿中的许多人头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地神秘人物,赵诚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依赖于自己耳目的灵通。
“眼下,据我馆在临安的眼线说,宋国朝廷对与我朝会盟之事,取静观其变之态。这取决于我朝与金人会盟的结果,宋人与金主有世仇,有大臣意图恢复中原,据说宋主也赞成。但朝臣们又担心我朝对其不利,故北伐之举不了了之。”耶律文海道,“宋国朝廷对蜀地增派了军队,意图严防我朝南进,并且关外阶、凤、西和等州宋人有染指之意,依臣下看,我朝应占据关外诸州,那里是我朝与宋军蜀口诸关缓冲之地,不可让宋人的势力越过秦岭。”
“金人在巩昌间还有一些残余。”耶律文海又奏道,“为首的名叫汪世显,此人本是居庸关外汪古人出身,先祖迁居巩州(今陇西),遂取汉姓汪氏。蒙古人初取陇右时,巩昌行省(正大八年加授)完颜仲德招集陇右诸州散亡士卒数万,移巩昌府治于石门山,依险坚壁备御蒙古。今年初完颜仲德奉旨率部赴援汴梁,汪世显代统军队留镇巩昌,此人无所依靠曾向宋国蜀帅赵彦呐请降。现如今他见金国仍未亡,而其东归之途又被我陕西军阻隔,部下逃散者众,汪显臣也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只好躲在山林中。臣建议我朝应招降之!”
“金主贬斥了一批抗蒙不力者,也杀了一些见敌逃奔的官吏,洛阳强伸因抗蒙得力。被金主提拔重用,但是宗室至亲子弟仍是他最信赖之人。金主的使者乌古孙仲端已经抵达我中兴府,礼部已经接待妥当,其人急于拜见国主,看来金人急于与我朝约好。”
“河北诸汉军豪强自秋天以来,都曾收到过蒙古人地命令,但无力驱使汉军攻我。后来又曾命汉军豪强献粮,各地也大多各有贡献。以真定史天泽献粮最多。”
“那个严实自称是我任命的都元帅,他有何动静?”赵诚问道。
“回国主,这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天下诸侯恐怕谁也不信,据说他与史天泽及济南张荣为了地盘和百姓归属也生隙。”耶律文海道,“各豪强都派人来我中兴府,多半打着行商的名头来地。我朝虽重商,但商户行走国内城镇及关防。无论是驿站休息还是住店打尖,皆需路引。因而这些操着河北口音地商人一入境,四方馆便得以严密盯视。”
“这个暂时别管他们,只管派人盯紧点。”赵诚胸有成竹地说道,“必要时。让他们知道我朝的民心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