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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行[校对版] 酒徒 1626 字 2022-10-20

“我们有纪律,有纪律。我们是,我们革命军,我们这边管得严,跟别人家不一样!”

“老乡,别客气了。我们是革命军,革命军,我们和别人真的不一样!”

……

一个个操着异乡风味的陌生口音,听在当地人耳朵里,却无比的亲切。胶州城内的小门小户,瞬间就彻底放了心,再也不怕坐在家中祸从天降。而那些原本准备花钱免灾的中等人家,见淮安军的纪律如此严明,也都觉得肚子里头立刻踏实了许多。只有几个背景雄厚,见多识广的商行掌柜,感觉与众人恰恰相反。望着街道上那一张张害羞的面孔,一整宿未曾合拢的眼睛,愈发显得深邃。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百姓一针线,百姓对我拥护又喜欢,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百姓的负担……”见当地百姓越来越热情,唯恐麾下弟兄们把持不住,有一名都头干脆扯开嗓子,唱起了大伙熟悉的歌谣。

“三大纪律我们要做到,八项注意切莫忘记了,第一说话态度要和好,尊重百姓不要耍骄傲,第二买卖价钱要公平,公买公卖不许逞霸道……”嘹亮的歌声,立刻从城中几条主要街道上响了起来,每一个唱歌的年青将士的脸上,都写满自豪。

金色的阳光刺愈发明亮,从半空中照下来,照亮他们稚嫩的面孔,照亮他们冷硬的前胸甲,照亮他们沾满泥土的护腿和战靴。将他们一个个照得像金甲战神般,高大威猛。

正在拉将士们进屋休息的百姓,陆续松开了手臂。他们听不懂对方的乡音,却能听得懂这歌声里,所包含的善意和骄傲。

“他们说,他们是革命军……”几个去淮扬进过货的店铺伙计,带着满脸的钦佩,低声向周围的人解释。

“他们是革命军!”众人无论听懂听不懂,纷纷点头。

革命这两个字,出自《周易·革卦·彖传》:“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其所包含的意思过于生僻,并不是所有人都听闻过。但是,大伙在极短的时间内,却清楚地理解眼前这群年轻人,和自己以前见过的所有持刀者的不同。

他们不是为了抢掠财货而来。

他们也不是单纯地为了将蒙古人赶走,换了自己去坐衙门里的位置。

至于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大伙猜不到。却能感觉出,如同他们成功了,大伙的日子,肯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因为,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预先展示出了他们的将来。

“遵守纪律人人要自觉,互相监督切莫违反了,革命纪律条条要记清,百姓子弟处处爱百姓……”歌声中,年青的展示们一个个抬头挺胸,浑身上下,洒满金色的阳光。

“只要淮安军不撤走,大伙就谁也别轻举妄动!”临近西市的一栋深宅大院内,胶州商行大掌柜张昭,忽然叹了口气,回过头,冲着身后的同行们,低声吩咐。

“那咱们的发船日期……”其他几个掌柜互相看了看,然后不甘心地询问。

“船期照旧,大不了按照淮安的规矩,再给姓朱的交一笔税钱!”胶州商行大掌柜张昭咬了咬牙,快步补充。

“那,那,那可是不小一笔钱呢!”

“咱们,咱们东家那边,如果问,问起来,怕是不好交代!”

“那,那咱们还不如走市舶司呢,好歹,好歹还能疏通关系,少交一些!”

……

众掌柜立刻发急,七嘴八舌地反对。

“那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张某不勉强!”张昭瞟了众人一眼,淡淡地说道,“反正,张某会跟自己的东家说,以后出海的货物,全都走胶州。”

“这,这……”众掌柜们眨巴着眼睛,无法理解张昭的决定。

“天要变了,难道尔等没发现么?”冲着众人笑了笑,张昭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随即,走下楼去,大步走向院门。

第二十八章 勾结(上)

天的确已经变了,昨夜还彤云密布,而现在,却是晴空万里。

朱重九坐在胶州城的达鲁花赤衙门的后花园内,一边享受着由东方吹来的习习凉风,一边快速翻动手里的战报。

至今为止,这场跨海登陆战都非常完美。完美得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大元朝的水师质量太烂了,将领的表现也极其外行。昨夜发现有人抢滩登陆之后,居然把手中吃空饷达到七成的部队分为几波,一波接一波扑了上来。这种添油战术乃是兵家大忌,被淮安军凭着人数和武器的双重优势,来一波击溃一波,转眼间就打了个落花流水。

随后的胶州城攻防战,更是轻松至极。没等第五军杀到城外,蒙元的胶州达鲁花赤耳由,同知韩清,已经带着城内的最后力量逃向了益都。剩下的一堆前来“协助防御”的商贩武装,见势不妙,干脆直接投了降。

接下来的恢复城市秩序任务,对淮安军来说,则是驾轻就熟了。有了去年攻打淮安、宝应、高邮和扬州等城池的经验,吴良谋等人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没将任何事情留给朱重九这个大总管来烦心,让他几乎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欣赏了整个过程。然后就被接进专门腾出来的达鲁花赤府邸,养精蓄锐。

“大元朝这个果子,真是熟透了!”兴趣索然地放下战报,朱重九拿起一杯清茶。

此战,淮安军总共阵亡七人,其中三人是在登陆时不小心被海浪击倒,在黑暗中没得到同伴的及时抢救,溺水而死。四人则是死于跟敌军第一次发生接触时的混战。

重伤者五人,全部是在混战中被敌军的冷兵器捅在了铠甲衔接处,失去防御而受伤。轻伤数字则为二十六,都是脸部或小臂中箭,用酒精清洗过伤口后,大多数在半个月之内,就能重新走上战场。

与淮安军如此轻微的伤亡数字相比,蒙元那边,则是被阵斩三百余,生擒一千余,还有差不多同样的数字的将士逃入了临近的村落和荒山,再也对淮安军构不成什么威胁。

敌我双方一百换一的战损比,让朱重九心中差点涌起一股北伐之志。干脆丢下脱脱和买奴两个老贼不管,率领第五军重新登船,从海路直扑大都。说不定,以手中这三千多精锐,就能将大都城内的蒙古皇帝生擒活捉!

不过这个堪称宏伟的设想,只是在心中闪了闪,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以三千铁甲直捣黄龙,只有说书人口中才可能实现。从直沽到大都,至少还有三百多里路。足够妥欢帖木儿君臣做出恰当反应。而一旦远征军的攻击受阻,其后勤补给就必然出现问题。毕竟直沽不是胶州,从淮安到胶州,顺风顺水一日夜可将补给运到。而从淮安行船到大都,再顺利也得在海上漂上七天。

此外,对于自己的能力,朱重九认识得也很清醒。他知道自己最大长处,在于比其他人多出了六百余年知识积累,比其他人更了解人类社会的基本走向和战争手段的粗略变化脉络。而在运筹帷幄和临阵机变上面,却非其所长。不但远不如徐达,甚至跟吴良谋、胡大海等人比起来,都不占任何优势。

这也是他敢亲自领一支精锐,海路奔袭胶州,而把剩下的淮安军主力全都交给徐达的具体原因之一。朱重九坚信,没有自己在旁边擎肘,徐达能够发挥得更为出色。而失去了自己这个必杀目标之后,脱脱继续跟着两条大河跟淮安军干耗下去,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如果此人匆忙之间改变部署,刚好会让徐达抓到战机。

“主公,属下,属下有个不情之请!”俞通海匆匆忙忙从外边跑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尴尬。

“是让我放了你那个朋友么?”朱重九笑了笑,轻轻点头,“陈参军已经派人查过了,他只是个纨绔子弟,以往没犯过什么不赦之罪。昨天夜里又立下了开城之功,如果你能确保他不再主动跟咱们做对的话,随时都可以放他离开!”

有关俞通海父子的过往,他已经了解得非常详细。所以不介意这二人对同为蒙古族的多图念几分旧情。相反,在朱重九的潜意识里头,冒着被自己猜忌风险,替多图求情的俞通海,反而更值得他欣赏。如果对方始终不肯管好朋友的死活的话,倒是会让他很瞧不起。

“他,他,他想用自己的功劳,跟,跟主公多换一份人情!”见朱重九如此好说话,俞通海的脸色微微发红。抬起手来在自己的头盔上干挠了好一阵儿,才结结巴巴地补充。“他,他说,他昨天曾经跟咱们提过条件,大军入城之后,秋毫无犯。”

“咱们原本也是如此啊!”朱重九听得轻轻皱了下眉,笑着回应。

“他,他,不是,他是!唉!”俞通海急得抓耳挠腮,词不达意。又挣扎了好一阵儿,才继续补充,“他,他的意思是。被咱们堵在城里那些海商,虽然,虽然来历都不明不白。但,但也属于条件的一部分。大总管如果肯,肯放他走的话。还请,还请高抬贵手,把海商和这些人的货物,一并给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