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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涛箱子里装的东西后世看来很普通,玻璃镜子而已,二尺见方的一块。不过放到十三世纪,连平板玻璃还没有,更别提镜子了。这玩意是帝国玻璃厂里试制出来的新产品,由于工艺问题,产量还很低。这一箱玻璃镜子,要工厂里的工人们忙活至少二个月。

这种玻璃镜子的制作工艺其实并不复杂,关键点是原材料配比想找准很麻烦,另外就是有毒性。这玩意并不是洪涛搞出来的,甚至都不是他指点的方向。

在平板玻璃造出来的时候,洪涛就和李尧夫他们说过,在玻璃一面镀上一层薄薄的银,就可以造出玻璃镜子,甩铜镜一百条街。当时他就是这么一说,如何往玻璃上镀银,中学有一项实验叫做银镜反应,讲得很清楚。可惜那节课他不知道去哪儿野去了,根本没上。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尧夫算是真上心了,不断进行着试验,可惜一次都没成功过。不管是什么形态的银,都无法在光滑的玻璃表面黏住。但这个孩子没灰心,更可贵的是他并不迷信洪涛的每句话,他有脑子,也敢自己去创新。在镀银屡受挫折的时候,他选择了一种更为成熟的技术,叫做锡汞齐。

啥叫锡汞齐呢?如果李尧夫不说,洪涛都不知道。这是一种很古老的合金镀膜技术,说白了吧,就是把锡箔用液态水银溶解,然后对金属进行镀膜处理。

据李尧夫说,这种技术早在唐朝就有了,大宋也有很多金银匠会这门手艺。它最初是炼丹道士们搞出来的,当锡被水银溶解之后,就变成了一种类似银水的东西,被叫做药银。后来才被逐渐应用于磨镜工艺、镏金工艺,慢慢发展成了镀银、镀锡工艺。不过一般都是往铜器上镀,从来没人试过往玻璃上弄,想试也没原料不是。

李尧夫是第一个实验往玻璃上弄锡汞齐的人,而且他成功了,同时也差点为成功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二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就掉得稀稀落落,牙龈经常出血,皮肤上也有很多过敏性的红斑。这就是获得知识的成本,在研究这条路上,很多人都会倒下,不过他们不是白白牺牲,而是用自己的生命给后人提了个醒,此地有大坑!

有了洪涛在,李尧夫又是幸运的。当洪涛发现他的病情、又询问了他日常接触的物体之后,立刻就明白这个孩子是汞中毒。马上采取了唯一可行的措施,就是让他远离水银,然后用牛奶和硫酸铜溶液帮他洗肠胃,管用不管用也得试试。好在他接触水银蒸汽的时间还不太长,实验室里也是四面透风,中毒程度不是很严重,休息了几个月就慢慢开始恢复了。

更幸运的是,李尧夫基本成功了,他用上百次试验,找到了锡箔与水银的大致比例,再由洪涛亲自指导接着试验了不到一个月,就把最合适的比例找了出来。虽然采用锡汞齐法生产的玻璃镜子需要进行长时间溶解和干燥,一片镜面的生产流程要长达一个月左右,使用大量水银还有剧毒,但世界上第一面真正的玻璃镜子总算是诞生了,它被帝国议会命名为尧夫镜!

“这是尧夫镜,比铜镜好用的多。一会儿我再和你解释,现在先帮我弄神迹。快点,你站在我后面,把镜子举高,侧对着太阳,像我一样,让太阳光反射到码头上去!”洪涛没时间和罗有德解释这些镜子的由来,船马上就要到码头了,先装神棍吧,下面还有上千信徒等着呢。

四个人、四面两尺见方的镜子,在阳光下必然是光芒万丈。这时候的平板玻璃其实也不太平,背后的镀膜更是厚薄不均,但效果反倒更好了,因为能更多的散射阳光。洪涛的身影在各种刺眼的光芒中就像是真的从太阳里走了出来,放倒后世谁也蒙不了,但是放在现在,蒙这些啥也没见过的印第安人是一蒙一个准儿!

“太阳神的光芒永远照在虔诚的信徒身上,向神奉献一切,才能进入没有黑夜的神国,神啊,怜悯你的子民吧……”原本还有一些没见过洪涛施法的人想抬头看看神使到底有什么神力,当他们看到洪涛突然笼罩在一片明亮的光辉里时,立马把心底的那点小心思给收了起来,祈祷的声音还得比别人大,生怕被神看透。

“老罗,他们都会汉语?”听着上千人异口同声的祈祷,洪涛刚开始还美滋滋的,对自己的急中生智很满意,可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这些人居然在用汉语祈祷!

“那可不,这是神的语言,不会神的语言就是不虔诚,连五六十岁的老太太都得学!还不能白学,要向神供奉自己家里最好的东西,比如年纪不大、还没结婚的女孩子!”罗有德站在洪涛身后,高举着玻璃镜子,嘴里还在不停的声讨洪涛。

“我操!约瑟夫敢用我的名义糟蹋女孩子!”这回洪涛不给约瑟夫他们打掩护了,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底线。弄这个神教只是为了更好的统治当地人,并不是要用来作威作福的,更不能搞那些活人祭祀、童男童女啥的。

“没没没,我没说清楚!他们没糟蹋女孩子,只是要让女孩子进入神职学校上学,将来也去当传教士。如果不逼着,那些人家不会让女孩子出来的,这里的女人都要留在家里干活儿,从很小开始就干了。”看到洪涛要发怒,罗有德知道自己没说明白,赶紧补充了一句。

第256章 一窝耗子

“哦,这还凑合。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哎哎哎,大海,你的镜子歪了,再往右边动一动!”听到罗有德这么说,洪涛才算松了一口气。刚才他已经打算把约瑟夫这些人处理掉了,宁可不要这个神教,也不能在自己统治的地盘上搞这些玩意,这不真成邪教了嘛!

洪神使这次出场是完美的,比上一次展现神迹还有震撼力,虽然仪式进行到最后的时候,天上飘过来一片云彩,把太阳给遮住了,一下就让洪神使的光圈失去了辉煌。但瑕不掩瑜,这已经足够震慑当地的土人了,就连约瑟夫也是战战兢兢,真以为洪涛有神力。至于说为啥神力说没就没,这很好解释嘛,神使也不是神,法力不够大呗,但这点法力对付凡人是足够了。

“应该给他们三个前面也点上长明灯,太阳神不会忘了他们的功绩。”神使来了,自然应该先去神庙看看,洪涛自己也想去,因为图还在顶上祈祷呢,正好可以去看看她。但不能光急着去看媳妇,路过一层时,洪涛正好看见罗有德所说的那三具干尸,确实挺膈应人的。不过做戏做全套,洪涛还是走近了微微给他们三位鞠了个躬,感谢他们为自己的事业尽心尽力。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也确实配得上自己的尊敬。

“我说老婆啊,别拜了,真人都来了,你拜个假的有什么用!”金字塔的顶层一般人是不能上的,大祭司和女王也只能在特殊需要时才可以来这里近距离祭拜神像。当洪涛迈上顶层的台阶,大祭司约瑟夫很懂事,揣着手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在楼梯口没有跟上来的打算。于是洪涛自己在顶层看到了图,她正跪在那个纯金的大太阳下面念念有词呢。

“别闹,我还没念完呢!”图并不是在背诵,而是看着地上的一本经书在念,洪涛拉她她还不乐意起来。

“念个毛啊,神让我和你说一声,神使的家属可以免了这些规则。你还是当女王,管理好你的人民,把儿子养好吧。走,带我回去看看儿子,这几年没来,我都不认识咱家在哪儿了。”洪涛才不管图念完没念完,一把就把她拽了起来,然后伸手捡起那本皮子装订的书籍,随便扫了几眼,就没啥兴趣了。但他还不能和图明说这些东西都是骗人的,图是个直脾气,她如果明白了,那很快就有很多人明白。

“哎呀,坏了,我犯了一个错误,你不要怪我!”被洪涛强行拉出了金字塔,图突然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扭捏起来,还有点小撒娇的动作,这在她身上可是很少见的。

“你干啥啦?忘了喂奶?”洪涛想不出图还能犯啥大错,有罗有德、斯万和约瑟夫在这里,她也没有犯错的机会啊。

“洪老鼠跑了……它去树林里找同类了,我没找到它!”图说得很委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洪老鼠?哦,你说它啊,跑了就跑了吧,正好,把图也留在这里,让它适应适应野外的环境。如果有机会,也让它回到丛林里去吧,那里才是它们的家,我们不应该老留着它们不让走。”洪涛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图口中的洪老鼠是谁,另一只黑美洲狮。看来它已经到了发情期,自己到丛林里找母狮子去了。对这件事洪涛百分百支持,最好能跑了,连自己这只图也别剩。养个这么大的宠物很劳神的,也不能一辈子让它们在人身边生活,还是回归大自然比较合适。

“神使大人……”洪涛和图走了一路,只要碰上人就没有敢站着的,连两个白发苍苍的部落长老看到自己,也赶紧跪在旁边,把头杵在地上,看都不敢看,更不敢再提什么让洪涛搬到河对面之类的事情了。看来约瑟夫的工作做得是真到位,只用了三年时间,就把一个胡编出来的玩意变成了这里的第一信仰。即使洪涛不太习惯也不太喜欢这种气氛,但他也得拿着劲儿,这是自己酿的酒,不管是甜是苦,全得喝啊!

“这是咱家!!!”跟着图一路穿过很多木头民居,很快就来到了村落的中间。这里依旧是以前的布局,一个广场、一个火塘。不过在广场旁边,孤零零的矗立着一座金字塔。和刚才进过的金字塔比,这座金字塔明显小了很多,也不是用石头和火山灰垒砌的,而是由一根根大原木搭起来的。但它的模样还是金字塔,尤其是门口还有人进进出出,很显然,这里是住人的屋子。

“对啊,她们都是咱家的奴隶,你快进来看,咱们家是最富的!”图已经不是刚才那个虔诚的信徒了,丈夫一回来,她又变成了原来的图,拉着洪涛一路小跑就钻进了金字塔里,然后跑上二楼,从一堆兽皮中扒出个木头箱子,上面居然带锁!

“呵呵呵……挺好,你都快赶上乌鸦了……我尼玛就住在这里?这不是成了埃及法老了嘛!”箱子里全是各种形状的金块,还有五颜六色的宝石、鸟羽、动物牙齿什么的,洪涛不想扫图的兴致,咧着嘴应付了几句,然后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座金字塔型的木屋,忍不住说起牢骚话了。

“我去带你看儿子,他们在下面的屋子里!”图没有那么细致的观察力,既然丈夫说挺好,那就是在夸自己,于是又拉着洪涛跑回楼下。

“完!你看这个眼睛,都像我了!”楼下的一间大屋子里,地板上都铺着厚厚的兽皮,两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儿正趴在上面争夺一只木刻的小马,连手带嘴都用上了,打得不可开交。门口突然一暗,两个孩子一起抬头看了过来,然后洪涛的一颗心立马就沉到了谷底。他们俩简直就是自己小时候照片的翻版,圆乎乎的脑袋、薄薄的嘴唇、一双又细又长的眼睛!

“孩子当然要像父亲!大鼠、二鼠,快过来,看看谁来啦!”图不清楚洪涛心里在想啥,估计她也不嫌洪涛长得难看。每个民族审美标准不同嘛,其实洪涛如果没有脸上那两道伤疤,在印第安人中间,还真不算丑的,至少也是中等偏上。

“这是谁给孩子起的名字?”两个小孩放开了手中的玩具,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洪涛,没敢过来。洪涛一边脱鞋进屋,一边小声的问图。

“还没名字呢,男孩子的名字必须由父亲起,他们的小名是斯万大将军起的,我觉得挺好听。你是大老鼠,他们就是小老鼠呗。”图还真是想得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老鼠就生一窝耗子。

“嘿,成,小子!我还没找你麻烦呢,你这不是自己嘬死嘛!你等着……来来来,儿子,叫一声爸爸,就给糖吃!可甜啦,不信先舔舔。”当听到斯万的名字时,洪涛牙都快咬碎了。可想而知这个兔崽子当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给自己儿子取小名的,看来他在这里待的是有点皮痒痒了。不过洪涛决定让他再多活两天,先哄哄儿子玩,虽然他们长相随了自己,那也不是不喜欢的理由嘛。

洪涛在小金子塔里休息了两天,和图还有儿子好好亲热了亲热。他本身就是一个大玩具,两个儿子只矜持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追着屁股开始叫爸爸了。因为谁叫得声音越大,谁得到的好处就越多,全是他们没见过、没吃过的东西。都说血缘关系很奇妙,确实有道理。两个儿子自打见到了洪涛并度过了陌生期开始,就自然而然的和他最黏糊,好像真的能感觉到谁和自己关系最近一样。

第257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不过这种恬静、宁和的日子洪涛也只能过两天,他的时间很紧,只能在这里待三四个月就得返航。这些时间还不够他处理正经事儿的,真没功夫多和图、儿子过小日子。而且他还不能带着儿子们一起出去乱转,在小金字塔里如何与儿子玩耍都没关系,给儿子当大马骑都没事,但是出了小金字塔的门,他就是神使了,不能在随便嬉笑打闹,该装还得装。

“今天没外人,也别装样子了,把袍子脱了吧,大热天的!我时间不多,咱们有事儿赶紧说,说完了一起想办法解决。好了,谁先发言?”出了小金字塔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开会,给罗有德、斯万和那些工匠头子开会。会议地点就是金字塔的顶层,这里最安全,下面还有传教士们守着,谁也不敢进。只是没有桌椅,只能坐在地上了。

“我!我先来!陛下,我已经训练好了三百多名士兵,全是打过仗的老兵,至少能听懂汉语!剩下还有二百多是新兵,其中大部分还不会汉语。我正在让他们使劲学,保证三个月就能学会!”斯万已经感觉到后背阵阵发凉,因为洪涛的小眼睛时不时就瞟他一下,让他很心虚。至于为啥,他心里很清楚,此时只能赶紧说自己的功劳,以图让洪涛高兴高兴,说不定风暴能来得小一些。

“是吗?斯万大将军都有五百多人啦!连我两个老鼠儿子都知道大将军的威名,他们的屁股你没少打吧?”洪涛本来想等最后再聊斯万的事情,没想到这个小子还敢主动发言。好啊,反正早说晚说也是说,来吧。

“嘿嘿嘿……我就是和他们逗着玩!大将军也是说着玩的……”斯万的脸立马就苦了,敢打洪涛的孩子,洪涛肯定饶不了自己。还敢自称大将军,当初光图嘴痛快了,现在就要倒霉。

“不对吧,你可不像是说着玩的。陛下,不信您看看他的枪上都刻啥了,每支上都有。”还没等斯万自己辩解完,对面盘腿坐着的慈祥就插话了,没有帮斯万救场,还要给他添罪状。

“你在我的枪上都刻啥了,你自己说……我时间可紧,你能不能痛快点!”洪涛冲着斯万把脸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