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韦泽当了至高无上的皇帝,或者是韦泽声称他是与普通人平等的一位公民,又或者光复党公开宣传劳动人民是国家的主人。恩叔觉得在中国这个社会里面,社会道德,或者说乡规民俗的影响力之大远超欧洲国家。光复党对旧有的封建制度实施了摧毁,并且建立起相当一部分新的制度与想法。那些尚且没有被摧毁的乡规民俗继续存在的同时,光复党建立起的新的有利于人民的制度和想法就成为中国人民评价光复党政府的标准。
这种柔顺又无比坚韧顽强的模式让恩叔非常感慨,因为中国民众是真的相信皇帝韦泽要拥有无与伦比的能力和道德,这是他获得今天这样至高权力的对等代价。这种“权力和责任”对等的态度,的确比欧洲那种“上帝保佑国王”的传统要革命的多。
和往常一样,恩叔讲完课之后又解答了学员们的很多问题,直到下节课开始前,他才得以脱身。回到办公室,恩叔就拿起报纸看了起来。令恩叔遗憾的是,中国这边没有欧洲的大报。不过中国官方报纸的内容其实一点都不比那些欧洲大报逊色。至少在恩叔眼中,中国报纸传递的消息比那些欧洲报纸更重要。
头版头条《中央即将实施新的农业耕种计划》,恩叔只看到一半,目光就变得敏锐起来。他仔仔细细的把这篇文章看了三遍,才放下报纸。旁边的同志没想到恩叔居然如此认真,他拿起报纸浏览了一阵,实在是没看出来有啥问题。报纸上面讲,国家需要人民支持国家建设,呼吁人民群众到所在地的招收地报名,到收入更高的北方地区参加农垦工作。
在这样的一篇文章里面,大力强调了土地国有制的重要意义,同时对“生产力水平低,社会制度发展水平落后”时期诞生的宗族制度进行了彻底的抨击与反对,呼吁民众要跟着国家走,粉碎那些希望依托宗族继续榨取人民群众利益的宗族份子。
这些都是之前吆喝过很多次的东西,在一位光复党党员眼里并不陌生。皇帝韦泽在这些事情上的立场几十年如一日,即便谈不上耳朵听出茧子,至少也是耳熟能详。
无论是恩叔或者马叔都曾经是报纸上的战士,马叔曾经在报纸上抨击过俄国沙皇,导致沙皇的不满而遭到打击。所以对中国人在报纸方面的迟钝,恩叔非常不习惯。中国的局面和欧洲一比,欧洲无疑是大家挤在门缝窗户缝外面,想方设法的去获得一些有用的消息。而中国官方就是打开大门,把未来政策毫不迟疑的告诉给所有人。
所以怀着对中国人员的不爽,恩叔问了道:“小张,你不觉得这次全面的土地改革是个大问题么?”
“这不就是政府鼓励往加拿大移民么?”小张同志说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讲述的不够完备,于是补充一句,“我们打下美国,再把美国的土地分了给大家种,最后还是个移民。”
“这次分地规模这么大,难道大家不担心有人反对土地国有制么?”恩叔提出了他关心的问题。在这个土地私有制为主流的世界上,中国的土地国有制是如此独树一帜。恩叔很担心这个制度会遭到巨大的反对。
小张同志不解的眨了眨眼,“恩老师,土地私有制的话,大家没钱买地啊。现在不要大家掏钱买地,想种地的话只要去申请种地就行。我们种地图的不就是打粮食么?只要制度上让我们好好种地不就行了?”
恩叔不吭声了,这位普通的党校工作人员说出的是农民的朴素情怀,而且这话里面有种劳动者特有的正义态度。如果在欧洲的一些国家,这些土地大概会被当做市场上的商品来看待,然而在中国这边,土地就是单纯的看成耕种收获的生产资料。到了中国之后,恩叔被这个国家的特点震动过好些次,不过这种震动明显没有终结的意思。“是中国的人民特别认同劳动?还是中国人民对于商品经济的感受并不深刻?”恩叔心里面默默的想。
中国的行政执行能力是令恩叔最感到震动的几件事情中的一件。皇帝韦泽以国家主席的身份发布了命令,整个中国的行政机构就按照这个命令开始执行。
这些命令当然有执行步骤,第一步骤自然是要吃下美国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的所有土地。已经实施军管的北美战区手下的24军就驻扎在波特兰地区,24军钱参谋长祁睿正在波特兰港接收装备。
作为波特兰征服者中的一员,故地重游让祁睿也感觉挺有意思。当然,这位年轻的军人也感受到了政治的现实。半年多前的战争让华盛顿州与俄勒冈州的人口锐减。当地的联邦陆军被打死了,当地的反抗者都被打死了,还有很大一部分当地人看到事情不对,就逃离了这两个地方。
现在这两个州的地区除了居住在深山的极少数人之外,剩下的人口还不如光复军的部队人数多。驻扎在华盛顿州与俄勒冈州的就是新组建的第五兵团,集团军是由三个军组成,兵团一般是由至少一个集团军以及其他若干军级单位组成的大型军队组成。现在五兵团下辖一个集团军和三个独立的军。每个军都按照摩托化步兵的组建方式重新编成,这就是三十万部队。整个华盛顿州与俄勒冈州的当地民众数量也没有三十万。
波特兰现在是这两州最大的城市,附近的水泥厂已经开始生产产品,而波特兰市也从一个以木质结构为主的传统美国城市,变成了有中国特色的钢筋水泥混凝土的城市。
波特兰城里面当然随处可见到军人,普通群众以及当地群众的数量也不少。甚至还有些有着明显印第安血统和族服饰风格的群众在这座城市里面聚集。
10月1日是华盛顿州与俄勒冈州的大事,在这一天,这两州的当地群众要决定是否脱离美利坚合众国,并且并入中华民朝。
祁睿此时已经不在部队挂职,他此时的正式身份是新乡军事学院摩托化步兵系的系党委书记兼主任教官。让这位有着丰富经验的摩托化专家继续在前线出生入死已经属于浪费。倒不是有人在拍马屁,光复军的政策就是如此。
看着人来人往,卡车奔驰的港口城市,以及在大量中国人包围下,临时停下手里的工作去投个票,然后又赶回港口继续投入工作的当地群众。祁睿觉得这次的事情未免太流于形式。
接完了运到码头的卡车和配件,祁睿正准备带着这些明显有巨大改进的新装备去营地,却见到一辆救护车闪动着特有的蓝色的顶灯开进了码头。不知道是谁病倒了,祁睿忍不住走近些看,病人穿着码头的衣服,看脑袋应该是当地人。不过令祁睿感到奇怪的是,救护车里面蹦出来的运输员居然是已经编入预备役的韦建军。
韦建军是以正团级干部编入预备役的,按照退役之后降三级使用的传统,他也不至于弄到开救护车的地步。祁睿本想上前问问怎么回事。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么干太孟浪。他让接受部队先带着装备回营地,自己去了五兵团的人事部。
24军虽然被公认为是五兵团的核心部队,但是24军被当做教导部队,所以人事部的同志并不认识祁睿。更何况祁睿到的是管退役的部门,这里更不会让那些在战场上有前途的军人到这里来。
然而这些部门干部依旧起身对祁睿敬礼,一位少将,特别是一位年轻的少将,本身就让众人感到瞩目。
祁睿简单的回礼之后就问道:“我原本是24军的参谋长,我想调查一下我军一位叫做韦建军的团级干部编入预备役之后是否到了医院工作?”
“请在这里填写申请。另外,能让我看看您的军人证么?”虽然不敢怠慢,负责的干部还是按照流程提出的要求。
“好。”祁睿摸出了自己的军人证递给了干部。对方仔细查看之后,又把照片与祁睿本人对照了一番,并且按照规定找了另外两人共同对照验证。
祁睿耐心的等待这,他对于这样的流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如果他早有准备,申请一份介绍信,事情就好办的多。现在事发突然,祁睿就是要靠自己的将军身份带来的特权来查询信息。部队的个人信息是保密级别非常高的内容,韦建军是个编入预备役的团级干部,祁睿还有权限去查。若是现役的团长,祁睿这么贸然进来查资料的结果很有可能是被拉到贴在墙上的规定前面告知不行。
团级干部不多,又是刚退役的干部,波特兰的档案部门也没有过多的成年档案。有关韦建军的情报很快就调了出来。祁睿看完之后忍不住露出了讶异,韦建军是分到了波特兰民政部门当个处级干部。和医院这个单位差了好远。
“谢谢。”祁睿签完归还的签字,又和人事部门的同志握手道别。
出门之后祁睿并不想直接回训练营地,在退役的干部中,祁睿对韦建军坚定的离开最感到遗憾。这样一位军人离开部队实在是某种损失。
也许这家伙在地方上过的并不如意呢。祁睿给了自己一个理由之后,就让他的摩托车驾驶员前往民政部门。如果能说服韦建军回到部队上就好了。
第350章 逐利者(七)
“我在码头看到你从救护车上下来,我还以为你被分到医院去工作了。”祁睿对韦建军说道。他到了民政部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刚回来的韦建军,正好能堵住这家伙问话。
“我去视察工作,正好遇到他们接到电话去拉人。我也不懂医生的工作,就只能当个担架员。”韦建军看来心情不错,至少他在努力表现出心情不错的样子。
“我觉得……”祁睿本想凑趣的说点啥,说道一半就觉得说不下去。这不是祁睿的风格,所以他率直地问道:“愿意不愿意回部队?部队现在很需要你这样的干部。”
“我现在在民政部门也不错,我这长相,加上我懂好几门外语,民政部门的工作我应付得来。”韦建军看来真的是无心回到部队。
“民政工作有什么难的。”祁睿尝试着劝说。
韦建军用有点夸张的表情连连摆手,“参谋长,我母亲就是外国人,所以我并不觉得外国人天生就要和中国对抗到底。我调到民政部门这一个月,对此感触很深。有些人当然是死硬到底,对那些人我们当然都赶走了。不过当地大部分移民并不在乎他们是不是美国人。他们在乎的就是两件事,他们的土地归属权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们能不能成为中国的公民。我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每天就是到处跑,就是要和他们解释我们的政策。现在看,这些人选择加入中国虽然也有些不情不愿,特别是对咱们的土地国有制意见很大。不过他们也未必就是牛不喝水强按头……”
祁睿被这通强行岔开的话弄得很是不爽,他选择了更实在的说法,“韦团长,我问一件事,你真的没想过回部队么?我认为你是个非常合格的军人,在当下的局面里,我们需要你这样的军人留在部队里面当骨干。打美国也就是两三年而已,我现在到了军校。你要是不想回部队,我就安排你到军校教书。总的来说,我希望你能回来。”
听祁睿说的这么明白,韦建军表情里头的刻意消失了。在祁睿眼中的韦建军沉稳率直又带了些被伤害过之后特有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这是祁睿熟悉的表情,这是离开战场的军人们才有的表情。
“参谋长,你如果说我有没有想过回部队的事情,我肯定是想过。我不是怕死,我更不是讨厌部队,我就是真的不想再去打仗。”韦建军这次回答的简洁明快,看来他的确是想过不少。
祁睿只是叹口气,却没有继续强求。这样的军人真的为数不少,在战斗中他们表现出色,甚至可以称为不畏死亡。但是一旦有机会选择离开的时候,他们毫不迟疑的离开了部队。有些营甚至出现过战后所有军官都要求退役的情况。
既然局面到了这样的地步,祁睿只能无奈地笑道:“听你这意思,是觉得咱们以后对美国人不要那么提防么?”
韦建军也没有方才那种刻意表现出来的温和,他神态冷静,语气冷静,“参谋长,凡是对我们光复军举枪的就决不能放过。这些人之所以现在这么老实,完全是因为看到那些对抗者被杀光的下场。正因为知道对抗就会死,所以他们才要选择能不死的路。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对到了这一步之后的美国人大开杀戒。在这一步之前的美国人,该怎么杀就怎么杀吧。”
离开民政部门的办公室,看着已经西斜的太阳,祁睿坐在直奔军校的摩托车上心情低落。在他的记忆中,战争就意味着胜利、光荣、霸权,所有跟随韦泽的参战者都得以品尝胜利果实的甘美果汁。现在的中美战争一旦结束,中国无疑能够取得巨大的利益。然而到现在为止,祁睿看到的军队中并没有人表现和祁睿之前所见的那些高官对于战争的热情讴歌。不仅没人讴歌,大部分纵横战场的军人们的正常反应是选择尽可能早的逃离战争。
原本就对美国西北二州的这次投票没啥兴趣,情绪低落之下,祁睿更是想不起刚结束的投票。方才韦建军说“现在看,这些人选择加入中国虽然也有些不情不愿,特别是对咱们的土地国有制意见很大。不过他们也未必就是牛不喝水强按头……”。祁睿早就把这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