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孤独的魔王

九薇情 陈施豪 8529 字 2022-10-23

我拿起爱丽丝递过来的外套。外套轻如羽毛,几乎感觉不出重量。

「这是用一种栖息在魔界的特殊的蜘蛛的丝加工后制成的,防污防臭,一个月洗一次就可以!而且使用了特殊的缝制方法,透气性能也很出众!穿上之后不会觉得闷!」

「好、好厉害……」

「再加上使用相同素材的裤子,以及用灰角牛的皮做出来的皮带,就是四件套!」

「怎么说呢,东西挺好的……就是感觉会很贵」

「确实比刚才的鞋子要贵一点呢。四件套加起来200r,套装折扣之后是170r呢」

「……买了」

「谢谢惠顾!」

便宜得惊人。

不如说,这也实在太便宜了。莫非……

「爱丽丝啊,这些莫非也是……」

「诶?啊是的,是我做的」

「……果然」

「不如说,这家的商品几乎都是我做的……我又没那么多钱从外面进货」

「诶诶诶诶!?」

我大吃一惊,然后环视着店里面。鞋子、衣服、饰品、武器、魔法具……这些全都是爱丽丝制作的吗?了不得啊,这家伙。

能做鞋子、能缝衣服、有制作饰品的品味、能做锻冶、能自己筹措素材,并且每件商品都是一等品一般的优秀。

……为什么这家伙明明性能这么高,却穷得连饭都没法好好吃?

「……为什么店里这么多物美价廉的东西却没有流行起来呢?」

「关于这个啊。哎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部分顾客都是打开门的瞬间就回去了呢。是店里的装饰不好吗?」

「……」

不,这绝对只是看到了布偶装的店主之后就转身走人了吧?我当时也是这么打算的……

不对不对,就算这样,也明明还有好多赚钱的方法的……

「不是,店里卖不出去就卖不出去,批发到别的地方就好了啊……」

「……诶?」

「哎,就是说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了,批发给商会之类的话,他们会买下来的吧?」

「……没有想过这种事」

怎、怎么说呢,真是个残念的家伙。明明是随随便便就能赚大钱的一身本事,结果全让性格,或者说是欠考虑的行为给糟蹋掉了。

不如说,爱丽丝这个样子,即使批发给商会我都觉得她可能会搞砸。

「啊~不过,说起来,以前要开店的时候,有去商会的总管那里申请过来着……差点就被赶出来,他们还让我别再去第二次了」

「……你是穿着布偶装去的吧?」

「诶?那肯定吧?」

「你是笨蛋吧?」

「神奇的是经常有人这么说我」

订正,是已经搞砸过了。没救了。就算她本人性能很高,残念程度也太致命了。

哎呀,真是有句话说得好,神不与二物。(译注:原文为“神は二物を与えない”,意思是“人无完人”)

(我并没有给她能力啊?)

天然女神你给我闭嘴。

我对爱丽丝令人绝望的经商本领感到无语。在那之后,我又被爱丽丝的超级推销术介绍了一件又一件的商品。

「那么总共是950r……因为买了很多所以打个折,900r」

看着笑嘻嘻地结账的爱丽丝,我从钱包里掏出银币交给了她。

最后还是把一开始说出来的预算花的差不多了。这完全是因为爱丽丝的超级推销术炸裂了……才怪,单纯是因为这家店的商品质量都很好。

特别是衣服很棒。每一件衣服的质量都不逊色于现在所穿的,设计尽管简单却很有品味,在原来的世界就相当于轻便系的设计。或许是由于爱丽丝的品味很好,里面的每一件衣服都很雅致,即使是贵族穿在身上也不会有不协调。不知不觉就买了很多。

「哎呀~卖出这么多是开店以来第一次哦!快人之后也一定要多多光顾啊」

「嗯。每件商品都是『从店主无法联想到的』好东西,下次想看看更多魔法具相关的东西」

「哦,虽然感觉被小小地毒舌了一下,不过我现在很happy所以完全没问题哦!」

「啊哈哈」

不过可真是,一开始还以为会怎么样呢,但最后既买到了好东西,又找到了一家好店。

正如爱丽丝说的,除了食品什么都有。里面也有各种让人感兴趣的小物件和魔法具,之后有机会再来看看吧。虽然店主是个麻烦人,不过这家店的魅力弥补这一点绰绰有余。

总之,东西买完了,于是我向爱丽丝道谢后朝着门准备走出去。就在这时,爱丽丝张口对我说。

「啊~快人,能稍微等等吗?」

「嗯?」

「……作为买了这么多东西的谢礼,我给你一条忠告吧」

「忠告?」

我听到后回头看向爱丽丝。她的表情藏在假面下,无法看清。

用感应魔法感受到的感情也是温和的,好像在闲聊一样。然而却莫名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氛围。

「快人之前所在的世界,好像有这样一个故事吧。一位英雄太过接近太阳,结果翅膀被灼烧后跌落到了地上……」

「……」

这是希腊神话中伊卡洛斯的故事吧?故事的内容是,伊卡洛斯用蜡造的翅膀飞到天上,结果因为距离太阳太近,蜡造的翅膀融化后跌落到了地上。

为什么突然要提及这个故事呢?既然说了是忠告,恐怕这应该是留给我的一条信息吧。

「靠近强大的存在时,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降临危险的……请记住,这个世界上绝非只有善人。如果你得到的翅膀是从傲慢中产生的话……那虚伪的翅膀将会融化,而你则会被狠狠地打到地上哦?」

「……」

现在在我面前的究竟是什么人?令人感到寒气的威压感,尖锐刺人的视线……至少在她身上,似乎存在着一种,和我到这个世界以来遇到的人们有什么不同的异质感。

「戒骄戒躁。生命短短一瞬间就会消失,如此轻易、如此简单……死神是随时随地都会出现的」

「……」

「……开玩笑~的。嘛,对人类来说谦虚是最重要的」

「嗯、嗯……」

不明白。话中的含义也不明白,爱丽丝这个人也奇妙地无法摸清。

刚刚还好像彻悟一样投以严肃的忠告,下一秒又像开玩笑似的露出了笑容。

仿佛自己正探视着深不见底的洞一样,有一种如鲠在喉的不可思议的感觉。

然而,爱丽丝似乎不准备说更多了,她从我身上移开视线,回到了柜台。

想着再继续思考也不会有答案,我轻轻向爱丽丝挥手之后离开了这家店。

只是,爱丽丝在最后告知的话语,感觉不可思议地留在了心的深处。

**********

快人离开店之后,爱丽丝缓缓将视线转向快人离开时经过的门。

「不只冥王还和神界的最高神有交流,我还以为是什么怪物……结果只是极其寻常的,稍微有些老实的普通人呢」

爱丽丝那仿佛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语的身影,仿佛屏幕花了一下似的变成了猫的布偶装。

接着,爱丽丝无聊地趴在柜台上数起了零钱。

是的,她原本就是知道的。快人是异世界人,以及快人和克罗姆艾娜有交流这两件事情,她都通过个人的情报网了解了,然后装着糊涂接近了快人。

「你可要留意啊,快人。世界不只有阳光下的表舞台,必然还存在漆黑的里舞台……用不了多久,有些人就会开始注意到你这个存在的价值,一个个涌现出来吧」

爱丽丝对着不在此处的快人,用嘲笑一样的语气做出了忠告。尽管爱丽丝穿着布偶装,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身上的氛围已经和刚才没有紧张感的店主完全不一样了。

就好像等着这一变化一样,这时静静的店里传来开门的声音,走进来了一个用黑色头巾藏住脸的男人。

男人静静走到摆着武器的架子前,拿起一把小小的短剑,接着以顺畅的脚步前去放着衣服的架子,抓起一件黑色的衣服卷到短剑上之后摆上了柜台。

一直没有反应地数着零钱的爱丽丝,看到黑色衣服卷上的短剑,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你就是『影刃』吧?」

「……哈啊,为什么本业冷冷清清的,『副业』倒是这么兴旺啊。话说,能不能不要叫那个难为情的的通称?」

「有个人想让你解决掉」

「……要看报酬和具体内容了」

男人静静地说出的爱丽丝的另一个名字……那是里世界表示她的通称。

用黑布卷上短剑的行为,是表示向她里世界的万事屋这一身份做出委托的暗号。用这种方式带来的委托,无疑就是处于光明照耀不到的黑暗世界中的。

「定金1枚白金币……成功报酬3枚」

「诶,报酬真不少呢。是很难搞的对象吗?」

「希望你解决某家男爵的所有人」

「呼~是这个国家的贵族吗?」

「嗯,这是资料」

男人把一枚白金币放到了柜台上,递出了一叠纸。

爱丽丝将上面的内容过目,读完之后,把这叠纸还给了男人。

「ok~那么委托成立……期限是什么时候?」

「尽可能在十天内」

「是否指定杀人方法?」

「能让人以为是自杀是最好的」

「好的好的,那十天后拿好三枚白金币过来吧」

「……嗯」

短短的对话结束后,男人离开了这家店。

穿着布偶装目送他离去之后,爱丽丝用手指把刚拿到的白金币弹到天上,喃喃自语着。

「……快人啊,人的生命可是很廉价的。只因为这样几枚硬币就会像梦幻一样脆弱地消失……」

爱丽丝接住落下的白金币,随意地放进柜台抽屉之后,拿起快人支付的银币露出了微笑。

「嘛,今天就为你许个愿吧……希望你不要踏进『我这一侧』,希望不要有对象是你的『杀害委托』……就许愿一个银币的份……吧」

在太阳将落,变得微暗的店里,以在光明无法照耀的里侧工作的少女静静地笑了。

十天后……有一户男爵家会全家一同自杀,让王都产生少许骚动。这件事目前还只有她和委托人知道。

**********

阿尔伯特公爵家的办公室里,当主莉莉亚表情正认真地盯着一封信。今天早晨,王宫寄来的这个,说是信更像是用来提醒要注意的。莉莉亚看着这封信上写的和某个存在相关的情报,烦闷地抱起了头。

她咒骂着成为贵族时日尚浅,情报网还不充足的自己。为何没有能够更快得获得这一情报呢。

莉莉亚看完信,思考着今后该如何打算。这时,办公室的门猛地打开了,表情慌张的露娜玛丽亚冲了进来。

「大、大小姐!紧急事态!」

「紧急事态?不会是……」

露娜玛丽亚身为莉莉亚的专属女仆,职责包括了检阅寄给莉莉亚的信。现在莉莉亚手上的信所写的内容也在露娜玛丽亚的把握之中。交情很久的莉莉亚很快明白,露娜玛丽亚所说的紧急事态和现在手上的信所写的内容是有关联的。莉莉亚的脸色不由得发青了。

「在南门!确认到了『死王』的身影。目前国王陛下已经通告禁止外出了!」

「!?果,果然……」

还没来得及准备就来了坏消息……莉莉亚一瞬间露出了思考的表情,接着立刻下达了指示。

「通告宅邸里所有人,在我有其他指示之前绝对禁止外出!」

「明白了!」

「特别是快人、葵、阳菜,告诉他们自己房间门都不要出!」

「我马上就去!」

莉莉亚说完,露娜玛丽亚立刻点头离开了办公室。目送露娜玛丽亚离开之后,莉莉亚因为抢先注意到了死王而安心下来,深深叹了一口气。

然而,几分钟后……露娜玛丽亚带着比刚刚更加发青的表情回来向她报告,这份安心便彻底粉碎了。

「大、大小姐……不好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

「已经确认楠小姐和柚木小姐两个人在宅邸里……然而快人先生在大约两小时之前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什么!?」

莉莉亚的脸色由青转白。事态正是紧迫到了这般程度。

快人是和纷争无缘的普通人……如果他遇上了死王这一恐怖的对象,或许心里会受到不可磨灭的伤痕。

「大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我去找他」

「没、没问题吗?」

「……如果胡乱增加人员,那些人遇到死王的话就本末倒置了。幸好快人不熟悉王都的地理,应该不会走远」

「……」

露娜玛丽亚担心地凝视着说要去找快人的莉莉亚。

莉莉亚的魔力在新法尼亚王国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就算她面对上死王也不会晕倒吧。

然而,这不表示她能对抗死王。如果死王有这个意思,即使是莉莉亚也是一瞬间就会死去。正因如此,露娜玛丽亚犹豫了一瞬间,是否应该阻拦莉莉亚……

「……路上小心」

「嗯,宅邸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还有,用蜂鸟联系跟着快人的『影』……」

影……这个词是指莉莉亚暗中给快人、葵、阳菜三人派下的护卫。快人身旁现在也藏有一个护卫。

如果是流氓的程度,影怎么都是能够应付的。然而,这次的对象是六王的一角……在这个世界中被称为最为危险的存在。尽管可以用相当于以魔力寄信的蜂鸟取得联络,然而要用专用的魔法具准备文章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并且蜂鸟自身的速度也算不得快。正因为状况刻不容缓,莉莉亚才把这些作业交给了露娜玛丽亚,自己立刻冲出了办公室。

露娜玛丽亚以担心的表情目送莉莉亚的背影离开之后,便前去着手进行蜂鸟的准备了。

**********

离开爱丽丝的杂货店后,我悠闲地走在回莉莉亚宅邸的路上。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最后买到了好东西。想着这些走着走着————我注意到有些不对劲。

现在是接近傍晚的时候,原本路上应该有很多人下班回家或者吃晚饭。但现在,笔直宽敞的大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整条路包裹在异样的静寂中。

眼前这好像这个空间从世界中割裂出来一样,明显异常的光景,使我自然地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

紧接着,背后一阵寒意,全身毛骨悚然。

不可捉摸的恐怖感觉,仿佛周边的建筑腐蚀溶解,眼前的道路崩坏瓦解一样的光景浮现在脑中一样。

不知为何,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干渴的喉咙发出着异常大的声响。

接着,并不是头脑的思考,而是全身……本能给了强烈的警告。

————有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要来了。

这和以前克罗访问莉莉亚的宅邸时感觉到的魔力产生的重压不同。这是更为根本的,让生物本能发出警告的,让人无能为力的恐怖感觉。要说的话,就是浓厚到能用皮肤感觉出来的————负面的气息。

接着,在寂静微暗的道路前方,那个出现了。

一头灰白的长发,一身雪白得有些病态的肌肤,一对像血一样深而暗的深红的眼睛。

一位身穿哥特裙风格的衣服,放着淡淡蓝光的女性飘在空中,围绕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靠近过来。

她的身影好像亡灵一样。本来如同绝世美女一样的容颜,也仅仅只是挑起着我的恐惧。

「唔……啊……」

光是看着这位女性……我就产生了『自己的脖子被切断的错觉』。我开始呼吸不顺,全身微微颤抖,然而却连一步都无法移动。

身体中涌现出从未有过的恐惧,同时本能发出了强烈的警告。

不要和那个扯上关系,快逃……不逃的话就会被杀……

然而,和这样的想法相反,脚却好像钉死在地面上一样一动不动。

「……奇妙的魔力……你是……勇者?」

「!?」

冰冷的声音响起,血红的眼睛凝视着我。

这一瞬间,我感到了仿佛冰结身体的寒气和强烈的不快感,说不出话来。

啊,我知道这种感觉……和『那时候』是一样的。

失去父母的那一天,在压垮的车子里,脖子上流下的血的触感,热量逐渐从身体中散去的寒冷……是的,这是『死亡临近的感觉』……好像灵魂冻住一样的,压倒性的恐惧。

是的,我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女性恐惧至极。

在思考被恐惧逐渐淹没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浮出了眼前异质的女性所说的「你是勇者吗?」这句话。

本能告诉我,必须作出回答,不能违抗这个人。尽管如此,我的身体却只是微微地颤抖着,无法正常动弹。

「……再说一遍……你是……勇者?」

或许是我的沉默让她不愉快了,女性用比起刚才稍微强硬了些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这感觉就好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掐住脖子一样,呼吸困难的同时甚至感到了生命危机。

「……我是……异世界人……但并不是……勇者」

「……这样」

我拼命地挤出了声音,而女性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沉默令人喘不过气来。我甚至感觉连空气都产生了重量。

身体好像是想要尽快、尽快地从这地狱的感觉解放出来一样,颤抖开始变得更为剧烈起来。

看着这样的我,女性少许沉默了一阵之后,仿佛想要握手一样伸出了手。

「……我是……爱西丝……爱西丝·雷姆南特……多多指教」

「唔!?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