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孤独的魔王

九薇情 陈施豪 8529 字 2022-10-23

看到伸出的手的瞬间,我内心中涌出的不快感变得更强烈了。过于庞大的……远远超出我的承受范围的恐惧感情,让我的胃里产生了呕吐感。

逃,逃,快逃,赶快逃……本能强烈地大喊着。

本来白净美丽的手,看上去却像是死神的镰刀。

不能碰那个,碰了就会死,不要反抗,不要对峙,移开视线……脑袋里接连响起猛敲的警钟。

「……」

看着我这个样子,女性一言不发地稍微伏下眼睛。目睹这一表情的瞬间,有一种感情传达到了我的心里。

深深的悲伤,强烈的寂寞……强烈到超乎寻常的孤独感情……

我的感应魔法读取到了这一感情,在我理解到那个的瞬间,我的心头涌出了和刚才不同的想法。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没有明确的理由和根据。不过————要是现在逃跑了,我感觉会后悔一辈子。

「……诶?」

听到了女性惊讶的声音。本应由于恐惧而冻结的我的身体生硬地行动起来……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双手已经在拍打着自己的脸了。

袭往身体的异样的恐惧尚未消失,迫近的死亡预感让我随时想吐。然而,心里的想法正在往完全不同的方向转变。

把想法切换过来!再好好思考一次!

这个人对我做了什么吗?有加害于我,或是表露敌意吗?不,并没有……她只是询问我是否是勇者,之后做了自我介绍,想要握手而已。并没有做任何奇怪的事情。

我注视着似乎有些惊讶的女性的那双赤瞳,把手伸出去试图握住她的手……这时强烈的不快感又再次袭来了。

我强忍着让我头晕目眩的恐惧和不快,拼命地努力移动着我的手。

没有根据,也没有理由。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拼命……不过我感觉……现在,就在这里,我必须要握住她的手……

如果是在来到这个世界前,我遇到了同样的状况的话,我觉得我一定会逃跑。

不过来到这个世界后,我遇到了克罗……并且明白了,仅仅一个好意就能拯救一颗心。我明白了,别人往自己黑暗的内心深处伸出援手,是多么令人喜悦的一件事。

所以,如果说,能往她的内心深处伸出援手的,只有现在这时的我的话……那我就绝对不应该逃避。

克罗说过,我的身体会自然去适应没有敌意的魔力……如果这个无法言喻的恐惧是源自于眼前女性身上的魔力的话……那就别像笨蛋一样发抖,赶紧去适应!

心中的呐喊似乎是起了效……我紧紧咬着嘴唇咬到出血,拼命地试图把手伸出去……不快感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缓和了下去。

手的抖动逐渐变弱。像是慢动作一样,我缓缓地把手伸向女性伸出的手。

到底过去了多久?总之,经过了长得无法想象的时间之后,我的手终于够到了女性一直伸在外面的手。

我握住她冰冷的手,闭上了一次眼睛……然后露出笑容张口说道。

「……我叫宫间快人。请多多指教,爱西丝」

「……呜啊」

握住手后,恐惧和不快终于消失了,我得以自然地说出话来。

爱西丝呆呆地看着我,之后扑簌扑簌地流下了大颗的眼泪。

接着,她哭着凝视了我片刻,用手擦了擦脸开口说出了话。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声音听起来感觉是安下了心。

「……宫间快人……叫你快人……好吗?」

「好」

「……快人……『我们结婚吧』」

「……有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自我介绍终于结束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被求婚了。完全搞不懂……过程是全都跳过了吗?

对这样搞不清楚状况的我,爱西丝露出由衷的微笑继续说了下去。

「……握住了……我的手……好开心……好开心!喜欢……快人……最喜欢!所以……结婚」

「……」

咦?好奇怪啊?感觉背上在和刚才不同的另一种意义上感到了一阵寒意……是错觉吧?

明明刚刚还给人冰冷的印象,但现在她看着我的眼神中的热意简直好像要把我烧尽一样。

呃,这该怎么处理?得说些什么……那个……

「先从朋友开始……这样如何?」

「……」

我挑选着词语,小心翼翼地提议之后……爱西丝红着脸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插图)

「……朋友……和快人做朋友……好开心」

爱西丝似乎很中意我,像是呓语一样重复了好几遍朋友这个词。

嗯。是那个……怎么说呢,真是位个性强烈的人啊……

接着,我和爱西丝不痛不痒地聊了聊天。看到天色已晚,我就跟她说我要回去了,这时爱西丝露出了寂寞的表情小声说道。

「……快人……住在……哪里?」

「嗯,现在借住在前面的阿尔伯特公爵家」

「……下次……去你那里玩……好吗?」

「啊,好的。当然随时都欢迎。我会去跟家主说的」

「……不会……添麻烦吗?」

「没问题的,不要客气。都是朋友了,随时都可以过来」

「……啊……嗯」

爱西丝紧张而不安地询问我,而我则告诉她随时可以过来,之后爱西丝便开心地微笑起来。

这么一看的话,爱西丝就是位普通的可爱女性,甚至让我对「刚才到底在害怕个什么呢」感到了疑问。

爱西丝听到我的话开心地点头,接着不知从哪儿拿出了蓝色的花递给了我。

「……还有……这个……给你」

「谢谢你,我会珍惜的」

「……嗯」

这朵花有着像冰一样清澈透明的蓝色花瓣。我从爱西丝手里接过这个没怎么见过的花,道谢之后收进了魔法箱。

「那我是时候该走了,之后再聊吧」

「……嗯……谢谢……快人……最喜欢」

「谢,谢谢……那么日后再会」

「……再会」

不知为什么我再次感到一阵寒意。爱西丝朝我轻轻挥手,我向她低头行礼后离开了。

这可能是我人生第一次那么努力。不过,这份努力得到了充分的回报。尽管她可能是有些奇怪的人,不过能交到新朋友这件事让我很开心。

和爱西丝分开之后,我再次走在回到宅邸的路上……然后就感觉到前方有个人正在以飞快的速度逼近过来。

「啊!?这回又是什么……」

「快人!?」

「原来是莉莉亚吗?你是怎么了,慌张成这样……」

「具体的稍后再说!立刻回宅邸里去吧!」

表情严肃到恐怖的莉莉亚出现了。接着,她很轻松地只用单手把吃惊的我扛到了肩上……诶?等等……?

之后莉莉亚立刻以堪比新干线的速度狂奔起来。

「啊!?喂,到底是怎么了……」

「……快点,再快点……必须在遭遇到之前赶回去……」

「莉、莉莉亚!?听我说话……」

说起来,莉莉亚单手扛着我还能跑得这么快……也太厉害了。

我的话莉莉亚根本没听进去,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以最高速回到了宅邸。

抵达宅邸后,我就以被扛着的状态带到了莉莉亚的办公室。

露娜玛丽亚在办公室里,看到我之后不知为何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这时我总算被放回到了地面上。莉莉亚一脸疲劳地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我也坐到沙发上松了口气。

「哈……及时赶到真是太好了」

「大小姐辛苦了。似乎没酿成大祸,真是再好不过了」

「是啊,也让你担心了」

莉莉亚和露娜玛丽亚对话的表情充满了安心的感觉。不明白状况的我疑惑地问道。

「……呃,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快人,这事刚刚也和葵跟阳菜说过了。短时间内……至少今天和明天请避免外出」

「……诶?」

这是什么情况?说起来,和爱西丝相遇的那条大路上也完全没有人影,说不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天,在王都周边确认到了死王的身影」

「……死王?」

死王记得就是那个,据说惹到就会被杀的,六王里面和战王一样脾气暴躁的存在。

原来如此,要是那个不好伺候的死王在附近的话,进入警戒状态也不是没道理……

「死王身侧总是被『死之魔力』缠绕着,是非常危险的存在。如果是胆小的人,光是见到她就会出现失去意识之类的情况……因此,在有详细情报之前,请避免外出」

「……」

咦,好奇怪啊……刚刚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爱西丝的面孔诶。

虽然不知道死之魔力这个听起来就很危险的东西是什么,不过光是见到就可能失去意识……嗯,感觉和刚才我遇到的情况很相似。

「……宫间先生?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哈哈哈,不不不,应该不会是那样的吧。

那可是六王啊?身为魔界的姐姐,除了勇者祭以外都见不到的存在啊?哪可能这么一个接一个遭遇到……

嗯。一定是错觉,一定是我误会了。不过,以防万一还是确认一下吧。

「那个,莉莉亚。那位死王……名字应该不是叫爱西丝·雷姆南特吧?」

「……快人,你为什么会知道死王的名字?因为有情报隐蔽的魔法,如果不像我和露娜这样知道她本人的样子的话,应该是无法听到她的名字的……」

「……」

是这样啊,果然爱西丝是死王吗……不过,虽然确实有感觉到强大的威压感,但似乎并不像是脾气暴躁的样子。

啊不,在另一种意义上她确实是个性很强烈,不过我并不觉得她是感到不快就会杀了对方的那种人啊……

「……大小姐,是我的错觉吗?我有一种非常讨厌的预感」

「……好巧啊露娜。我也是一样……」

「啊,不是,呃……」

「快人,那个名字你是从哪听来的?是克罗姆艾娜殿下吧?克罗姆艾娜殿下的话应该能让情报隐蔽的魔法失效,所以你是从克罗姆艾娜殿下那里听来的吧!!求求你回答说『是』吧!?」

「……对不起,就在刚刚,我认识了她本人」

虽然莉莉亚拼了命的向我投来乞求的眼神,可我还是告诉她我已经遇到死王了。

紧接着,就如同失去支撑的人偶一般,莉莉亚的脸砸到了桌子上。

「大小姐!大小姐!请振作点!!」

「……」

露娜玛丽亚慌忙赶了过去,然而莉莉亚一动不动地趴着,稍微过了一会后她缓缓站起,慢慢走到我身边。

「那个,莉莉亚————呜……」

我感到气氛极度紧张,正准备为自己辩解,然而话还没出口就被莉莉亚抓住了前襟。

「为什么又是这样啊!!」

「等等,莉莉亚……好难受……」

「为什么!你这个人!一不注意!就尽是认识不得了的人啊————!!」

莉莉亚含着泪前后摇晃着我的身体,我的脖子在那不得了的力气之下也前后摇摆着。

身体悬在空中好难受!?

「你是故意的吗!!你是故意的吧!?为什么这么短时间里能一个接一个地认识六王啊!!而且这次还是死王……这不是最可怕的那一位吗————!!」

「不会的,大小姐……再怎么说,要有计划地和六王相遇是不可能做到的吧」

「……」

莉莉亚已经不是半哭,而是完全哭出来了。虽然让身为起因的我来说有些不合适……莉莉亚这是攒了相当多的精神疲劳吧……

虽然觉得真是对不起她……不过希望快点放了我吧。再这样下去我还来不及辩解就要去和我逝去的父母见面了。

还有,露娜玛丽亚你也别这么冷静地吐槽,请去阻止莉莉亚。

啊,不好……意识要……

莉莉亚把我提到空中摇了一阵子之后,似乎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一边照顾着我一边不断道着歉。

「……不管怎么说,遇到死王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真是太好了」

「不,大小姐……宫间先生刚才起就已经不是安然无恙了……主要都是大小姐的原因」

「……呃,那个……快人,真的很对不起,你没事吧?」

「……嗯。还行吧……」

感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经常失去意识……主要是因为莉莉亚的手……

「话说回来,冥王殿下后又接着认识了死王殿下,宫间先生真的一直都让我感到吃惊呢。不过,对方是死王殿下的话,再怎么说也不会形成友好的关系了吧……」

「是啊。听说死王真的很难伺候,能平安回来就再好不过了」

「……啊,那个,关于这件事情……」

似乎爱西丝真的很受畏惧,莉莉亚她们也根本没想到我会和她成为朋友。

一开始感觉到的那不同寻常的氛围,果然原因就是所谓的死之魔力吗?实际和她说过话之后,感觉她其实是挺温柔善良的一个人……

这件事情,不说出来不行吧?应该不行呢……毕竟我跟爱西丝说了随时都可以来玩……

「……以后……她大概会过来玩」

「「……」」

我小心翼翼把话说出来的瞬间,对面的两人好像时间停止一般地僵住了。

少许之后,莉莉亚面色发青……不如说是已经面色尽失地向我问道。

「……过来玩?死王吗?不是来杀了我们、或者类似的事情的吗?」

「啊,是的。呃,和她成为朋友之后,她问我能不能来玩,我就回答说随时欢迎了」

「……成为朋友?和死王?啊、啊哈哈,是开玩笑吧?那可是死王哦……六王里面据说最可怕的一位哦?是很多人只是遇到就会心灵受到重创的人哦……」

「不是,是真的成为朋友了。啊,还有,她还送了我一朵与众不同的花」

莉莉亚露出好像坏掉了一样的呆滞笑容向我发问,我有些害怕地解释之后,取出了从爱西丝那里获得的蓝花。

「这是蓝水晶花呢。而且好像还施加了十分强力的状态保存魔法。大小姐,这可能真的……」

「……别说了,我不想听」

「那个,莉莉亚?」

看到蓝花————蓝水晶花之后,露娜玛丽亚茫然地小声呢喃着。莉莉亚听到后则是双手捂住了脸庞。

看到这飘荡着悲壮感和哀愁的样子,露娜玛丽亚边动摇着边轻轻抚起莉莉亚的后背。

「大小姐……请坚强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快人的交友关系……已经比我要厉害好多了不是吗……不如说,已经是一句话就能搞垮阿尔伯特公爵家的等级了不是吗……」

「大小姐,你的心情我非常了解。嗯,真的只是宫间先生太异常,已经是怪物的等级了,大小姐什么都没有做错」

「……露娜……」

似乎我认识的人真的个个都不得了,于是我很遗憾地被她们认定成怪物了。

然而眼前是像小孩一样抽泣着的莉莉亚,我当然不可能对她提什么意见,只是对她感到非常抱歉。

在安慰了莉莉亚一阵子之后,露娜玛丽亚看好时机迅速站了起来,郑重地低头行礼道。

「……说起来,大小姐,从明天开始我想要稍微请一会儿假……」

「……给我等会儿。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逃走!?」

「放、放开我啊大小姐!要见死王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老家还有妈妈在等我回去呢!」

「绝对不会放开你的!!你是想把我一个人推到死王面前去吗!根本做不到的好吗!克罗姆艾娜殿下那时候都已经快到极限了,死王这是要怎么迎接才好……」

「……服侍大小姐的这些日子,我绝对不会忘记」

「为什么把我一定会死作为对话的前提了啊!?」

看到两人开始扭打在一起,我觉得刚才让人感动的安慰场景算是白费了,同时再次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爱西丝似乎是让莉莉亚和露娜玛丽亚相当感到惧怕的样子。

**********

在广阔的魔界一角,有一块地方,覆盖在几万年从未融化的冰中,被称为死之大地。

在被厚实的冰覆盖的巨大城堡的一间房间里,被称为死之化身的少女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快人……」

死王爱西丝·雷姆南特恍惚地说出今天遇到的青年的名字,脸红得像恋爱中的少女一样,看着堆积如山的书自言自语。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没有错……快人……快人是……我的『命运之人』……」

爱西丝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珍重地紧紧抱着一本书……这本她很喜欢的书。

那本书上讲述的是一位少女恋上偶然相遇的男性的故事。爱西丝把自己代入进了少女,喃喃地说了好多次自己意中人的名字。

在几万年之间,自己都被人们不断畏惧着,一直行走在孤独之中。而那位异世界来的青年,却握住了那样的自己的手……

「……快人……好想见你……还想和你……说好多话……快人……喜欢……喜欢」

被这个世界的大半作为死亡的象征畏惧着的死王……她的脑袋里,如今已经塞满了仅仅一位青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