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过去。
世界真宽广呢!在这么广大的面积裡,我们的城市只是这么一个小点。
菜穗子从不曾离开这裡出外生活过。她喜欢这个城市。
她将右手食指指尖放在这个小点上,另一隻手随著曲面缓缓旋转球体。
chicago————。
一停止旋转,菜穗子读出指尖稍微下方印著的古老字体,心想,很近嘛。
我大概会去吧。菜穗子有这样的预感。她想,任何地方都有一片天空啊。
※
大家情况如何?要参加考试的同学们现在正在做最后衝刺吧,很辛苦呢!差不多下星期就要开始考试了,没错吧!
嗯。对不起。现在开始唸听众朋友的来信。如果无法好好回覆的话,请原谅。
要如何告诉和贵子呢?就在菜穗子无法拿定主意期间,已到了星期三。她想明天回覆日下。但又不愿还没与和贵子谈话就做出决定。
妹妹这一天都是几点回家的呢?菜穗子想了一下,连这种事她也不知道。无所事事的她,等待午夜零时到来打开收音机。
————和贵子的情况,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声音听起来像是别人的。同样的话重複说好多次。无法清楚表达。对不起。反覆为了将歌曲和歌手的名字张冠李戴的事道歉。尽是播放音乐。所播放的歌曲数量,确实比之前听到的还多。
彷彿将四肢撕裂般的五十分钟。
菜穗子发觉自己哭了。汗水渗透全身。
就这样抛下和贵子离开好吗?从星期一开始,菜穗子几度反覆问自己这个问题。同时她又担心,会不会只要自己在身旁,妹妹就无法振作起来?菜穗子不知道该责怪谁。她又在思考这样的事。但她所思考的事,并不能将她带离这个困境。只有止不住的冒汗。
虽然已经洗好澡了,但她决定再洗一次,让汗水流出。
菜穗子一动也不动地浸泡在热水中。头髮、身体都已洗淨。如果连汗水也可以洗去的话就好了。
在热气蒸腾中,菜穗子回想起与和贵子两人一起清洗浴室的事,想得入神。她想回到那个瞬间。眼泪流了下来。她感觉自己是在为和贵子哭泣。然后她想起,不久前也曾像这样,在这同一个空间裡,怀抱著无法消解的鬱闷。
————那时,我知道了。
菜穗子从浴缸裡一跃而出,擦乾身体。她想,和贵子一回来就得立刻与她谈谈。如果知道她现在在哪裡的话,菜穗子会立刻赶过去。即使裸著身子也会跑去。对了!打电话到电台看看。菜穗子做著出门的淮备,确认和贵子现在身在何处后,就立即朝那裡出发。
在还未全乾的身体上,菜穗子急著穿上内衣再套上衣服。她有点庆幸没洗头。
这时,玄关传来声音。是妹妹回来了。菜穗子感谢祈愿成真。
「和贵子!」
但妹妹看向菜穗子的目光毫无生气,并以和广播中听到的同样声音说:「还没睡啊?快去睡吧!」刹时,菜穗子感到信心动摇。但又觉得不鼓起勇气不行。
「求求你!听我说。」
无论如何现在不说不可。
和贵子迟疑地转向菜穗子。左手拿著的黑色提包口上,微微闪著黑光。妹妹的身体也随之动了一下。
「你听我说————」
「我在听啊!不好意思,我很累了。快点说吧。」
和贵子摇摇头。菜穗子知道自己的信心萎缩。她苦恼著要如何开口才好,忍不住叹口气。儘管如此,她还是甩开犹豫开口说:
「拜託你!去见见那个人再确认一次。」
「什么事?」
「樫村事实上说了什么话。」
「啪」一声,和贵子的提包掉落到地板上。
「为什么?」和贵子说。声音愈发严厉。
菜穗子突然感到身体一阵寒慄。不可能没有错。可是如果不是那样的话……,这么一想,大概连自己都没有确认的勇气。
「姊,说完了吗?我很累了。现在马上就想睡觉。」
和贵子感受不到。菜穗子也摇摇头。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对不起,说了莫名其妙的话。」
「是啊。那么,晚安。」
妹妹打算走回房间。
「和贵子。」
和贵子停下脚步,但依旧背对著菜穗子。
「我很累了。说了三次还听不懂吗?还有什么事?」
被这毫无转环馀地的拒绝彻底击溃的菜穗子仍然挣扎著。
「我要去芝加哥了。」
是吗?恭喜。晚安。
漫慢长夜就这样画上句点。
从回覆日下之后那一晚起,菜穗子的身体便垮了。平常她几乎不太在意,但这次似乎受到精神上的气馁所影响。有点像作呕又不太一样的不舒服慼,蟠踞在食道到胃那一带,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隔天,症状依旧没有改善。
在洗手间,菜穗子手撑著洗脸台垂著头。这个动作已维持超过五分钟了。
虽然听到开门声,但她无法抬起头。鞋跟接触地面发出的坚实声响在她身后停住。她仅将目光抬起,看见面前的镜子上,映著一张眼熟的脸孔。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会。
「你————」
「喂,你还好吗?脸色很苍白耶!」
椎名久美子嘴裡虽然这么说,但依然站在那裡没有行动。菜穗子想回答「没什么」,却无法出声,只好向镜子裡的对方摇摇头。
椎名噘起嘴,发出「嗯」一声,她不往厕所移动,反而走到菜穗子右边的洗脸台前开始梳理头髮。菜穗子虽然不悦,但还不想回去工作,没办法,只好忍耐著与她比邻而立。
「日下老师呀————」
对方面对镜子出声说。菜穗子一时不知她在对谁说话,但除了自己也没有别人了。
「非常夸奖你耶。」
「喔。」这次,菜穗子想尽办法将声音挤出来。
「听他那样说,不知怎么的,让我觉得心有不甘。然后就突然遇到你,所以上一次,我不假思索就说出『那是自以为了不起吗』之类的话。」
这女孩到底想说什么啊?菜穗子再度感到纳闷。
「我在想,是不是讥讽得有点过火了?」
椎名不知不觉将头偏向一边。菜穗子心想,她大概是想道歉吧?但口气却是逞强的意味多了点。而且,虽然当时菜穗子确实感到生气,但也没有那么在意。
「你怎么了?」
菜穗子一反问,对方便面对镜子微微鼓胀著脸颊。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和我讨厌的————过去讨厌的对象很像。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衝著你来啦。
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已经做了。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会再见面,所以我想现在就先说出来。我一直想著见到面的话要对你说,当时如果害你吓一跳我很抱歉。不过我们还真不容易碰面呢!」
看样子,这似乎也算是道歉。是心理作用吗?菜穗子发觉椎名的脸上泛著红晕。虽然觉得她的道歉实在不像样,但菜穗子也无法判断,到底是这女孩的个性使然,或者这就是她们这个世代的共同样貌呢?
「而且,说不定三年过后,要麻烦你照顾呢!」
这时,对方用双手将前额的头髮往后拨。
「我了解了。不过你的担心是多馀的。因为我就快要离开了。既不会欺负你,也无法照顾你。」
菜穗子一说完,对方惊讶地转头看向她。
「你要辞职吗?」
菜穗子轻轻闭上眼睛摇摇头。
「有个去美国的交换留学计画,我接受了。」
「是喔。」对方喃喃说著,一度轻轻噘起双唇,然后小小声补上一句「恭喜育!」
她扬起手说完「加油」后,便走出洗手间。菜穗子虽然想叫住她,但发觉自己咬字不清,犹豫著要不要出声。
如果叫她「椎名同学」的话,可能又让会她感到不快。可是菜穗子又不知道她改姓后的姓氏。就在犹疑之间,对方已消失了踪影。
二月,菜穗子将去美国一趟,看看对方为她淮备的住处和设备。其间,要决定在那生活所需的家具类是直接在当地购买还是从这裡带过去。回国后,会短暂停留,直到三月的第三个礼拜再度赴美。目前用观光签证即可。
事情的进展迅速,让人感到有点残酷那般,毫无停滞地朝既定方向前进。只有对菜穗子来说是突发事件,其他都早已定案。每次总是这样。
双亲的法会也是在慌乱中度过。连与和贵子说话的空间都没有。不过,菜穗子也清楚知道,那有一半是藉口。
菜穗子第一次赴美之后研究室的预定计画,在排除菜穗子的情况下,重新做了安排。学会的淮备工作决定分派给研究生做。菜穗子要带去那边的除了自己的研究计画,其他申请事项皆做成书面资料交由日下保管。然后,送别会决定在二月九日举行。
飞往芝加哥的机票上,印著「十二日,成田」。前一天就得先到东京,否则会赶不上起飞时间。这些种种都还无法好好告诉和贵子。
※
我大概不得不唸出这封信。
「那是什么嘛!用暗沉的声音说著没有任何意义的话。『听听看你说的话好了』,对于这样想的我,你要我怎么辨才好?高中时代开始偶尔听你的节目,觉得你是个还不错的人吧。所以才写了那样一封信。可是,我非常后悔。
我讨厌你!」
这是久美子小姐写来的信。对不起!结果我只能道歉,很抱歉!
呼————
下个星期,樱庭要休假了。是之前就决定的事,可是我忘记说了。得想想办法,让自己稍微————恢复活力,这样才能回来继续与大家见面。我想要回来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