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彰显礼部会试前十名的重要性,礼部会试前十名的考卷基本会被进呈,这也算是殿试中的一个“潜规则”,弥封官通常会知读卷事,他们的任务除了要将所有考卷糊名,还要将会试前十的考卷告知三位阁老知晓,这十份考卷先由阁老阅卷,直接被列入上一等。
最后在选拔考卷时,这十份不出意外的话,将有八九份入选前十,甚至十份全数进呈也很常见,这也是李东阳在礼部会试放榜后,要特别拔擢王守仁为前十的根本原因所在。
李东阳对王守仁十分欣赏,早在上届礼部会试结束,他就为国家没能选拔这样一个优秀人才而感觉惋惜,所以这届会试,李东阳作为主考,同时也肩负为礼部会试排定名次的责任,便将王守仁的名次稍微提高到会试第十名。
如此一来,便增加了王守仁中状元的可能性。
当然这些都是作为潜规则存在的,不能对外公布,李东阳对于王守仁的字又十分熟悉,在看过王守仁殿试的文章后,他还是很满意的,但就是李东阳也不得不承认,在殿试的这三百份考卷中,回答得宜,而且文采斐然甚至有治国思想的好文章比比皆是,王守仁想突出重围中状元,十分困难。
无论怎么说,他还是正正经经在王守仁的卷子上画了个圈。
殿试的阅卷,基本要在第一天就完成,工作量十分巨大,一个阅卷官要看三百份考卷,一份卷子又普遍在两三千字以上,能从头到尾看完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内阁大学士的意见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而内阁大学士也不可能把所有卷子都仔细审阅一遍,这便是为何殿试会特别选出会试前十考卷进呈的原因,毕竟会试是通过半个月的阅卷,从各房的同考官,到主考官,经过层层选拔上来的,加上会试所考试之内容又十分全面,更容易考察考生的知识面和知识量,比之殿试要正规许多。
制定这样一个潜规则,其实是为朝廷选拔人才负责,毕竟殿试只考策问,考察面相对狭窄,若真有人本身才学品德非常一般,只因为殿试做了一篇好文章,就被擢为状元,对那些莘莘学子来说太不公平。
当天阅卷结束,次二等的考卷会直接填写皇榜,列入三甲中,而上一等的考卷中还要选拔出十份考卷来,进呈给皇帝御览,选不上也会列入皇榜二甲。
皇帝会排定前十名的具体名次,从一甲状元、榜眼、探花,到二甲前七名,都由皇帝亲自排名。
至于剩下的人,列于皇榜之上时,只会象征性排定名次,赐的是进士出身或者是同进士出身。
对于殿试来说,只有二甲第七名以上的考生才算是一种荣耀。
这次殿试的策问题,相对来说很中正。
因为是弘治皇帝亲自出的策问题,开篇一律是以“皇帝陛下”开头,四道策问小题的文章合并成一篇大文章,就如同是写给陛下的奏本,回答皇帝所问出的问题,发表己见,这不但要求考生学问好,还要会在几个小问题之间形成转折,使得文章不会因为是答题而显得呆板生硬。
在三名内阁大学士中,刘健属于年老体迈老眼昏花的那类人,所以他看考卷显得有几分敷衍,毕竟身体明摆着,让他坐下来盯着卷子看一整天,非把他累趴下不可。所以阅卷的主要工作还是放在李东阳和谢迁身上,二人发觉有什么好的卷子,会呈递给刘健看,至于不太好的或者觉得不值得推荐的,就直接给其他阅卷官批阅。
礼部会试前十名的考卷,也是读卷官们重点批阅的对象,要仔细检查文中是否有错漏或者犯禁之处,毕竟这十份考卷很有可能会被呈递给陛下,甚至说,这十份考卷没什么问题的话,基本是要全数呈递的。
而这次礼部会试虽然牵扯进鬻题案,但所选拔出来的礼部会试前十名,学问和文章水平都相当高,其中有在太学卒业的大儒伦文叙,还有孙绪、刘龙、丰熙这些具有真才实学的举子。
想那祝枝山、唐寅、徐经这些闻名江南的大才子,到了会试要么名落孙山要么名次靠后,就足以知晓这届会试的质量有多高。
到了殿试,更是贡士们发挥所长的时候,每个人都期待自己的文章能入天子眼,就算不能被天子御览,最少让这些内阁大学士和公卿看过之后留下深刻印象,每人都务求把自己的才学发挥到淋漓尽致。
“这文章,写的可真是老辣,却不知是谁的文章?”谢迁拿起一份卷子,端详半晌之后,看了看旁边的李东阳,想让李东阳给他一个答案。
礼部会试时,谢迁并非主考官,他没真正见识过这届会试众举子的才学,而李东阳则是礼部会试的主考之一,最具发言权。
谢迁所说的这份卷子,正好是礼部会试前十名其中一人的手笔,而且准备作为殿试前十进呈天子御览,他不知晓,便想问问李东阳是否熟悉。
但就算李东阳身为殿试的主考官,可他所见过的只是誊录后的卷子,并不能从字体上认识所有考生。
李东阳拿过来看过,微微点头,却又马上摇头:“文章是不错,只是斧凿之工太过明显。”
谢迁好似明白了什么,举起大拇指:“高见。”
第四二六章 三份疑难杂卷
无论贡士在殿试发挥有多好,作为殿试阅卷官是不能去称赞或者吹捧的,程敏政在礼部会试的举动就是前车之鉴。
言多必失,很多事就事论事便可,有些话传到别人耳朵里,难保不会让人心生联想,其中是否有私相授受之事。
而且,谢迁和李东阳作为内阁辅政大学士,更不宜对考生卷子作出直观的评价,这也是为何李东阳要特别拔擢王守仁,却未对别人表露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现在谢迁赞叹礼部会试前十名贡士中,有一人卷子写得老辣,以谢迁的地位和才学,那实在是心中十分感慨才会作出如此评价。
李东阳好奇之下,将卷子拿过来看了看。
哎呀,真心不错啊!
果真如谢迁所言,这份殿试考卷中文章圆润自如到几乎无可挑剔的地步,就算是在翰林院供职十几年的老翰林,都未必写得出如此华章美卷。
“这应该是……丰熙的?”
李东阳嘴上嘀咕了一句,但依然不确定。
对于丰熙的文采,李东阳早有耳闻,但丰熙在礼部会试中并不是十分出彩,主要是他没有答上那道“四子造诣”考题,单就从四书文和五经文来论,丰熙是有当状元潜质的,所以就算丰熙“四子造诣”题没有答对,他还是在所有贡士中名列第四,仅次于沈溪、伦文叙和孙绪三人。
在本次礼部会试前十中,李东阳熟悉的并不止伦文叙一人,作为本届礼部会试主考官,在见过会试前十名的考卷后,他自认很快能对号入座,知道谁的文章是谁的。
就好似伦文叙、刘龙和王守仁这些人,就算是糊名,他也知道谁是谁。可因为这篇文章的出现,反而让李东阳心头迷惑,主要是剩下几个人,特别不好判断,一个孙绪、一个沈溪、一个丰熙。
这三位,李东阳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的文章。
更可甚者,李东阳在北镇抚司时曾让沈溪和孙绪默写过礼部会试的卷子,见过二人的手笔,可到了殿试,居然前十名的卷子里,没一人的字迹跟他当日见过的沈溪和孙绪的笔迹相同。
每个人的字基本上都是定型的,一个考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字体有那么大的转变,若是其中有一人字体有所不同,李东阳倒能接受,可这两人的字都有了变化,难免会让他揣度,难道殿试也会涉及替考之事?
沈溪和孙绪在礼部会试中一个会元,一个第三,属于众目睽睽,进宫时依然会列在头三个,想找人替考,难度也忒大了些,这分明是要把脑袋往铡刀里送的节奏!但若说没替考,字迹与以往不同,还有一种解释,就是弥封官在糊名时把卷子搞反了,把会试靠后的卷子,当成是沈溪和孙绪的,列到了前十。
这种可能性也不大,因为李东阳无法判断主人的三份卷子,从论点、论据、文笔等等上说,均为上乘之作,都是拥有状元之才的。
李东阳看过之后,把三份卷子交给刘健,道:“阁老,请您看看。”
三人都是内阁大学士,但刘健毕竟是首辅,地位最是尊崇,连李东阳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刘健把三分卷子接了过去,看过一篇,满意点头,看过第二篇,还是点头,到第三篇时,头点得更加勤快了。
“谁的?”刘健侧目问了李东阳一句。
李东阳微微沉吟:“料想不错的话,应是沈溪、孙绪和丰熙的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