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独起身缓步朝着姑娘走过来,到了她身边,没有停,又走了几步,在她身后背对她。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一个面色平静,一个眼带迷茫。
朱衣人遮了门外投来的光,影子落在姑娘身上,把她整个人罩住了。
她置身阴影中。
凤独道,“一百人与十万人,若有一方必须死,燕归,你怎么选?”
声音是他的声音,却不知为何听来有几分古怪。他说话,语调从来都是上扬的,如他的傲气。此时,那声音却太平稳,像已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
燕归不答。
凤独又道,“屠杀山中村寨,污蔑平中王,此策阴险歹毒、牲畜不如,但——有效。平中王是个庸才,招兵买马全靠仁义声望,一旦失去仁义之名,无异于断去一臂。如此一来,日后与他相争,不费太多力气,不必牺牲十万人。”
“……”
“或者,眼下便做个牲畜不如的人。又或者,日后把忠诚善战的将士送上战场白白牺牲。”
凤独转过身来,望定仍跪在地上的黑发姑娘。
他说,“军中上下,随我杀伐四方,哪个不是义士?何必要将士去做无谓的牺牲——不如我去做那个牲畜不如的人。”
他把手缓缓放在姑娘头顶,力道几近温柔,有如呵护。姑娘是天下人人胆寒的杀神,他却像是在抚摸一只听话的猫。
燕归不说话,任由他抚着头发。低首下去,掩住神色茫然挣扎。
凤独说,“要开万世太平,怎会没有牺牲?有一个不得不做出的牺牲已在眼前了——杀无辜,背血债,从此长夜难眠、良心受谴。但无论如何,这条路我会走下去。你是愿来,亦或是不愿?”
——杀无辜,背血债,从此长夜难眠、良心受谴……这也是一种牺牲,一种为实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而不得不有的一种良心上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