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是不用,”女魔术师用莹绿眼睛瞟他一眼,爱德华感觉自己好多了,“但我没说,替身也不用。”
“啊?”
“准确地说,你们连替身都算不上。这里的结界对魔术师伤害更大,越了解神秘,越会为其所伤。对你们只会部署一些幻术,对于魔术师可就不是这点小打小闹了。”
“这是什么思路,不该一视同仁吗?”
“不为凡人所了解,才能称为神秘。如果对凡人也使用相同的强度,那么对于一些结界魔术而言,反而达不到应有的效果。很多结界对凡人的作用只有‘使之避开’而已,对魔术师却埋伏了许多杀着。”
“原来如此。不过结界不是应该鉴别出和我们在一起的大姐吗?”
索拉·德希德蕾塔仿佛没注意到这个套近乎的称呼。
“正因为这样,到现在为止我只有使用魔眼和礼装。”
“礼……礼什么?”
她叹口气,“魔术的装备。礼装是一个古老名词。大概只有我记得了。”
爱德华发出一声愚蠢的崇拜声。
“这里边有什么啊?”
德希德蕾塔一边控制着朗提,后者全身被覆盖在光膜中,朦朦胧胧地变成了人偶,一边回答说:“我需要研究的东西。不过,对你们来说也有世俗的财宝。”
“我的会计能复原了吗?”
“还不行,”她皱着眉,“他的状态还不稳定。很奇怪,结界主要攻击的对象应该是你。”
“啊?”
大吃一惊的爱德华·唐纳,其开朗面容变得比平时愚蠢百倍。
索拉心想,结界的影响哪怕被她施术削弱了,也在细节方面十分可怕。直接影响心性的魔术,在幻术中也是较为高级的种类。更可贵的是,这些幻术是由结界,而非魔术师施术的。
“结界会主要攻击打开结界的人。对我来说也利于重点施术保护你们。”
“喂!!”
无论怎样,爱德华此时的态度未免开朗过了头。女魔术师心知进程要加快了。
“唐纳先生,请你紧守心智。不要放纵自己变蠢。”
“啊?……唔。”
“我不愿向你解释名词。这里连接了影界,你现在的作态有一半是结界的影响。”
——还有一半是你本来就蠢。
“如果神智再放松,你的心就会‘啪’地拽进这里。”
爱德华揉揉脸,用力歪眉斜嘴,脸色一肃,低沉地说:“我知道了。”
……
……
……
滴答的水滴声融进朗提·派帕斯的心里。往日他虽自私却坚定的心,被水滴砸出裂缝。
——你想要什么?
——此处只要应答。
他的心随着水花而震颤。他转眼望向爱德华·唐纳的脸,唐纳满脸冷汗,苍白,却依旧带着开朗的神情,他的爱人所喜欢的那种神情。
我憎恨他。
绝非出自嫉妒和不甘,而是出自困惑。
自然的爱情存在于他们之间,那么我的爱就是不自然。
我的爱是渴求,没有渴求之人理所当然地获胜,我不懂女人心,但我的爱绝非虚伪。我也亦非心胸狭隘之人,但为什么会是他?谁都可以,为什么是此人?
人偶的眼珠中,摇动起虚伪的火焰。
他的自问就是虚伪。
魔境回应了他的愿望。
……
……
……
遥远的铃声从魔境中传来。爱德华冷的浑身发颤,他低声问询魔术师。
魔术师紧皱眉头,朗提·派帕斯已经恢复正常,魔术师解开咒术。
巨大马车自天空中踏云而来。“您到底要研究什么东西?”
德希德蕾塔不发一语。四匹巨马踏开朦胧雾气,凭空停在他们头顶。马车的门打开。
既是邀请,又是挑战。
派帕斯冷着脸第一个登上马车,魔术师和佣兵随在后面。
出乎意料,马车里陈设颇为华丽,空间宽敞,只有巨马死气沉沉,车内气氛截然相反。
窗外电闪雷鸣。
每道闪电就像打在两个凡人的心尖上,女魔术师捏住了袖角。
“你们小心些,这里无法施术。”
“哈哈哈,反正我们只是凡人,小不小心也没有什么用吧。”
德希德蕾塔用奇怪眼神瞟了一眼佣兵。派帕斯的脸色恢复正常。
“我应该说佩服你,还是感到无奈呢。”
“索拉大姐,你都会些什么法术啊?”
佣兵朝后坐了坐,飞翔马车十分平稳。他盘起腿。
朗提·派帕斯和女魔术师坐一边。
“……既然利用了你们,那么告诉你们一些也是应该的,不过,我不会解释问题。”
女魔术师缓缓地讲述起了自己的魔术。
“在我们的世界,已经没有魔术了。”
“本来就该是这样嘛。”
“魔术的起源是神秘,所谓神秘,也就是未知。魔术是深渊的睿智,是唯有罩在无知之幕后才能使役的技术。不,是奇迹。
“但是有一天,奇迹突然不见了。
“在很久以前,我不愿称之为所谓的末法时代,所有的魔术师有一天突然发现,神秘不复存在,大气中的气息消失,生命力不再转换为魔力,对神秘的祈祷也无效。魔术原本就是人类窃自神明的技术。不,或许应该说魔法才是,至于魔法跟魔术,这个时候向你们解释,也没有什么用了。”
德希德蕾塔并不是一个善心到向普通人解释魔术的人,这时她惊觉自己也发生了变化。
她挽起袖子,向普通人出示了刻在她手腕上的一圈花纹。
“没过多久,通过自身的玛纳引动大气中以太来施展的魔术全都无法使用,魔术师自身的生命力有限,魔术不断消耗玛纳,也就是他们的生命。这是魔术刻印,是魔术师的证明,原本这个东西会帮助魔术师施展魔术,后来成了魔术师身上的癌,不断吸收魔术师的生命,但刻印本身已经没用了。”
她冷笑道:“千代、万代的魔术师名家,曾把魔术刻印当做他们岁月的结晶,传说的延续,这些最后的血统拜托刻印师无论如何也要剥除掉它。刻印在手臂上的,斩去手臂,在大腿上的,锯掉大腿,有人甚至宁愿剥皮也要存活。魔术师呀,去掉追求神秘、追逐根源的面具之后,什么也不是。”
原本,索拉·德希德蕾塔并不是一个若无其事地向普通人出示魔术刻印的魔术师。
但将一切都推给魔境的影响,也不是她的本心。
两个普通人沉默不语,女魔术师的几句话距离他们太过遥远。
“还有一些人,想要弄清楚神秘为何消失不见。现在魔术师能够使役的神秘只能局限于他们自身,是由人智所禁锢的神秘。或者说,超出‘人’自身生命力的魔力之源,已经无法使用了。还不懂的话,你们不是常看传奇吗?所谓“断去魔网”就是这么回事了。”
两个普通人中,较不会察言观色的那个举手提问。
“索拉老师,我们看的传奇里,都会有大长老或者主角自己去构建魔网啊。”
女魔术师叹了一口气。
“没错,我现在要做的,差不多就是这种事情。”
举手提问的人,发出又一声崇拜的惊叹。
“这种事情没有里那么容易,首先就是魔术基盘的问题……和你们讲这个,我是寂寞太久了。”
但女魔术师还是讲了几句。
“有很多种理论,必须逐一去尝试。我找你们去的这个地方,就是试验地点之一。高深的你们也听不懂,我说的名词你们都不要问。现在要尝试的理论,就是根源之涡是否就如一个神代遗留下的火堆,而玛纳、以太都是由根源流出的火种。根源的火堆里并不是火,而是由知识、未知、以太、零之元素组成的块,这也只是猜想而已,观测过根源的魔法使已经没有了……由这个理论推算,找到几个尚存的灵脉,努力一番,或许能重燃根源。”
“这种思路我在里看过呢。不过实际上还是没听懂。”
“还有一种理论,根源之涡即真理之门。真理之门重新开启,那只有重启世界到没有真理的混沌时代。”
“这个听起来也好熟悉,好像都是魔王们的想法。”
女魔术师露出笑容,“所以你们应该庆幸魔术师已经没剩几个了。”
“也就是说,抱有这种想法的魔术师先生们不少吗?”
爱德华露出难应付的表情,“伤心啊,这种只有勇者英雄才会思考的事实让我得知了,普通人的快乐已经离我而去啦。”
谁也没有为他这句笑话发笑。
魔术师德希德蕾塔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雷云。马车在闪电中奔驰,但窗外并非混沌。云层挡不住马蹄践踏,风云被这小小马车所搅动。她视线向下,才能看清一道青黑色蜿蜒的山路自来处山峰凌厉下切,魔境如此广阔。
他们又回到了山脚。马车向下落去。
朗提·派帕斯也不知神智有没有清醒,他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该下去啦。”佣兵轻快地说。他像猿猴一样矫健地跳出马车。魔术师望了一眼小派帕斯,后者看来已经恢复原样。
四匹马凭空消失了,马车却连动也不动。魔术师和小派帕斯走出马车,两个男人都默然无语。爱德华·唐纳一直以来的乐观态度也消失不见,
“果然吗?”
“您究竟知道些什么,索拉小姐。我希望您能告诉我。”
爱德华·唐纳严肃地说。
他们回到了小镇。展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片被赤雪所覆盖的场景。
电闪雷鸣均已消散,白色月亮无言地照映在赤雪之上,雪地反射的光芒也映为赤色。
“很遗憾,唐纳先生,我也不清楚。”
屋檐窗角均为赤雪堆满。耳边响起嗡嗡的噪音,但回过神来,又好像是幻觉。
赤色小镇空无一人。
红色的雪。红色的雪是雪吗?
爱德华将五指插入雪地,丝丝冰凉。他指尖用力,掌中一个红色雪团。
“我们,不,您。您究竟要研究什么,我们需要怎么做?”
朗提·派帕斯一言不发,就像一片影子。金发映在雪光里好像暗红。
“即便我们是祭品,您也需要告诉我们何时献祭吧。”
女魔术师回答道:“我确实不清楚。甚至可能这里也不是幻境。”
“不是幻境?”
爱德华低低地说:“我不喜欢这种地方,尤其是漫无目的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