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鸿人就算不是归鸿人,只要不是唐人,来了唐国,那就必须供着。
如是这般围绕着归鸿人怎么样怎么样的氛围就这么萦绕在茶摊前、客栈里、大街小巷中。
唐国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有个别起哄的唐人就高呼“又要跪归鸿人了?”
其他多数唐人就涨红了脸,面红耳赤地争相辩论道:“那能叫跪么?国家与国家上的事,那能叫跪么?那叫唐人的礼仪!”
起哄的唐人顿时就笑了,整个唐国霎时间洋溢起快活的气息。
第一天,归鸿人抽了唐人一巴掌,其余唐人在家中挥毫笔墨,慷慨激昂。
衙门知道了,又扇了唐人三巴掌,其余唐人怒火攻心,于是夜里挑灯铺宣纸,激扬文字。
然后唐人道歉给归鸿人,衙门笑得和蔼可亲,其余唐人夜半不眠,以笔杆指点江山与江山里的人。
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唐人们晚上也很累,就不愿意再写字了。
反正过不了多久,还有其他很多事情,可以在晚上慷慨陈词,就像以前他们为了发生过的事情慷慨激昂一样。
当年唐国有一桩冤案,金碧辉煌冲撞了破庐茅屋,衙门清官们重现真相,然后饱含冤屈的金碧辉煌被唐人们夜里挑灯,口诛笔伐。
最终的结果,难免不过两种。
其一,破庐茅屋饱含冤屈,然后发生各种意外,雪上加霜。
其二,金碧辉煌还是饱含冤屈,破庐茅屋还是雪上加霜。
然后唐人们夜里口诛笔伐累了,就不搭理了。
其实唐人们还是更喜欢讽刺有志唐人,毕竟大家都是跪着,你凭什么想着站起来?
野蛮粗鲁的归鸿人来到唐国,立刻被变成了谦逊有礼。
大街小巷上的阿猫阿狗与唐人们,到处都是笑容满面。
当然,其实个个在夜晚里,都是灯火通明着奋笔疾书。
唐人们认为奋笔疾书才是王道,跪的久了,他们连爬一爬都懒得做,只能用奋笔疾书掩盖怯弱的本质。
除了揭其他唐人伤疤,让其他唐人暴跳如雷,就剩下被其他唐人揭开伤疤,然后暴跳如雷了。
这就是唐人。
归鸿人眼中的唐人,唐人眼中的自己们。
来到唐国的归鸿人,叫做雁真。
雁真嚣张跋扈地站在唐国京都的门前,趾高气扬地下了必杀令。
交出某些人,否则李家所有支脉,等着全灭。
唐人吓坏了,愤怒到了极点,他们在雁真没有离开之前,躲在书房或柴房,或地窖里激扬文字,口诛笔伐,怒斥唐国李家。
怒唐不争,哀国不幸。
等到归鸿人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随后闲庭信步地翩然离去,唐人们一溜烟窜出了地窖和紧闭的房门,在自家院子里小声嘀咕咒骂,在大街小巷里交头接耳,小声念叨辱骂。
一时间,整个唐国洋溢着齐心协力的团结氛围。
雁真一掌把李主拍得口吐鲜血,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唐国。
他身为归鸿人,自然知道如今的唐人是什么可悲的德性,所以有恃无恐。
而唐人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临走之前躲起来骂,临走之后站出来悄悄骂。
骂着骂着,累了就继续乐此不疲地讽刺有志唐人,然后唐人们就开始在一团快乐的气息之中得意忘形、迷醉麻痹。
个别唐人呕出了灵魂,个别唐人咽下了志气,个别唐人哭得撕心裂肺、悄无声息。
“跪着,未尝不是好事,可悲反过来,不就是悲可。”
雁真摇摇头,“悲可,悲可。”
悲哀,未尝不可。
悲哀,未尝不是好事。
跪着快乐,未尝就是坏事。
口诛笔伐,多好。
不像刀刀剑剑,伤了人,灭了魂是要溅血的。
况且戳到了花花草草,也总归是不大好。
更遑论,一刀一剑捅过去,血都飙出来了,好吓人的。
万一吓坏了小孩子们,该如何是好。
“哈哈……”
雁真笑了一声,不知是与亲人相认的开怀,还是离开唐国的调侃。
远方朝阳初升,慷慨激昂的唐人们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像一群鹌鹑,讥笑雄鹰的鹌鹑,辱骂展翅鹌鹑的鹌鹑,互啄的鹌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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