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贾母的好心情也没能撑多久。她们回了荣国府后没多久,邢王二夫人还都在各自院子里歇息解乏,就有她安在碧纱橱里的耳报神递了话过来,道是云姑娘心里很是不痛快,宝玉已经哄了好一会儿子了,两个人又是哭又是赌咒发誓的,很有些不像样。
史湘云为着今儿在林家受的气在荣国府里揉搓贾宝玉,林宅里头贾敏将诸事安排妥当后也把黛玉唤到了身边,细问她今日之事的缘故。
黛玉向来与贾敏无话不说,当即就将史湘云的话学了一遍,蹙眉说道:“我与她不过初见,她就与我嚼说这些,可见是个藏奸的,亏我当她光风霁月,是个舒朗明媚之人。且娘亲也说过,史家两位表舅为着好些缘故待她还算用心,她这样到处乱说,将自个儿家说的还不如亲戚家,坏的还不是史家的名声?也太过了。”
贾敏先还漫不经心的倚在引枕上,听黛玉说完后也不禁坐直了身子,冷笑一声:“竟是个养不熟的,还不辨是非,只管自己好恶。你以后再见她也只留面子情便罢,这样的人,再不能多结交的。”
说完,贾敏还有些怕黛玉年纪小不懂其中的道理,又细细教她:“史家若当真待她不好,两位侯夫人又如何会带她出门见客?便是她们自己的女孩儿,还有些顾不上呢。要是真让她过那种逢人便要诉苦的日子,她哪里还能在贾家一住这么多日子,早关在府里管教了。她这样不分好坏,委实太过糊涂,你便是一颗心待她,她许是还觉着你应当应份呢。”
黛玉点点头,想起今日之事又不禁吐了吐舌:“她现在该是怨着我呢,哪里还会同我好,她许是也盼着有个贴心的姊妹,同她说贴心话,为她打算,我是不能了。”
黛玉面色蓦然转冷,眉眼间也不复之前的亲热,史湘云素来机敏不逊于人,自然也立时就察觉了。
都是大家小姐,谁不是呼奴唤婢金尊玉贵娇养大的。黛玉没了好脸色,史湘云心里也就立即将方才生起的那点子好感丢到了九霄云外,一腔滚烫的真心话都咽了回去,字都懒得同黛玉多说一个。
纵然林姑娘是尚书府的掌上明珠、公侯小姐,千人疼万人爱,她便只配给人当丫头一般甩脸子抖威风不成?史湘云噘着嘴回到席上坐下时,心里依旧是万般的不痛快,不过是苦于在林府中无处可去,才只能留在席上干耗。
若是在老太太房里,她这会儿定然已经回了房,宝玉即便不着调,念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会过来劝说一回。不论他能不能说到点子上,是不是又实心眼替旁人告罪,总也是份安慰,哪里会像如今这般受人冷待?史湘云越想,便越觉得没意思。只是她抬眼瞧着贾母眉开眼笑的欢喜模样,到底没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沉默用饭便罢。
史湘云自认顾全大局含冤受屈,实则她一回来贾母就觉出了不对。
先前史湘云与黛玉走的近时,一直分了三分心思在姑娘们这边的贾母心里还颇为欣慰。湘云是她娘家内侄孙女,又襁褓间便父母双亡,她心里也是真心疼爱,盼着这孩子能否极泰来,往后的日子都富贵平安。正因如此,这回来林家做客,她才把湘云也带了来,甚至连两个亲孙女都要靠后,就为了让贾敏也能对湘云另眼相看。
再不愿意承认,贾母也晓得自个儿老了,昔年或真心或假意交好的老姊妹们也多放下了手上的俗务,安心含饴弄孙,轻易做不得儿子媳妇的主,自然也就再难帮上她什么。史家的两个侄儿媳妇自己都有儿有女,难免有照应不到湘云的地方,若是女儿肯提携几分,湘云便是受用不尽。
贾敏一直对迎春以外的贾家姑娘不冷不热,只守着姑母应有的分寸,客套有余而亲热不足,贾母也从来没指望着这一面就能叫贾敏对史湘云掏心掏肺、视如己出。她心里的盘算便是让湘云与黛玉两个小姊妹先熟络些,等女孩儿们感情好了,只要黛玉肯将湘云放在心上,人心都是肉长的,后头的事儿也就水到渠成了。到时候黛玉与湘云两个姊妹情深,湘云也好替宝玉解释一二,免得黛玉受人挑唆,一直对宝玉心存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