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教育局的人也很烦她,无论跟她怎么说,她都听不进去。为了对付她,县教育局的人采取了轮班制。午派一个人跟她唠叨,下午又换一个人。第二天,甘彩霞又去,教育局又派别的人,跟甘彩霞玩起了拉锯战。午到了下班时间,负责接待的人员,关办公室的门,让她下午来。下午到了下班时间,负责接待的人员要她明天来。反正问题是解决不了,甘彩霞愿意来来。甘彩霞死磕到底,教育局的人奉陪到底。”
“那甘彩霞怎么办?”我问。
“甘彩霞没招了,她去了市信访局,从市信访局开了单子,到了市教育局。市教育局的人二话没说,开了单子,让她去找县教育局。”王主任说。
“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我问。
“没有,甘彩霞毫不灰心,毫不死心。她立马坐车到了省信访局,省信访局的接待人员,知道甘彩霞是个油抹布,打不湿晒不干,跟甘彩霞天地下、古今外、东西南北漫无边际地神聊了一通,以打发时间。快下班时,给甘彩霞开了一个信访转办单,让她去找省教育厅。第二天,甘彩霞找到了省教育厅,省教育厅接待人员说要跟领导汇报,让她过几天再来。”
“甘彩霞真的过几天来?”我问。
“是啊,甘彩霞有时很‘听话’啊。”
“甘彩霞一直在省里待着?”
“是啊。”
“甘彩霞无正当职业,无生活来源,这里访那里访,交通、住宿、吃饭等都要钱啊,难道这些都不花钱吗?交通工具白坐,住宿白住,吃饭白吃?”
“那怎么可能呢,交通、住宿、吃饭等花费,甘彩霞还是规规矩矩给的。”
“那她的钱是哪里来的呢?”
“主要是来源于三个方面,一是她们家有自留地,可以种一些经济作物卖些钱;二是她过去的专同学有时给一点;三是不断访,说孤儿寡母,生活困难,需要救济要一些钱,这些钱主要是找民政系统要的。”
“甘彩霞这三方面的钱,能顶得住花费吗?”我问。
“甘彩霞个人还是很节约的,吃的来说,她不讲营养,只要能填饱肚子行,访时,多半吃的是馒头咸菜。住的来说,她很少住酒店,一般是在火车站、汽车站候车室过夜,有时,也到吧过夜。总之是,能省省,能将将。”王主任说。
“唉,这是何苦呢?”
“对甘彩霞来说,不这样不行啊,不这样不能解决问题啊。访是她唯一的解决问题的渠道,除了访外,甘彩霞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啊。因为她访的问题,都是按常理来说,不能解决的问题,或者说是解决不了的问题。”
“后来,甘彩霞去了省教育厅吗?”我问。
“去了啊,第三天,甘彩霞去了省教育厅。省教育厅的人耐心跟她宣讲了一番政策。告诉甘彩霞说省教育厅非常重视甘彩霞反映的问题,确保适龄儿童学是国家的大政方针,不能马虎动摇,为此,省教育厅已经专门跟省信访局写了书面回复,要甘彩霞去找省信访局。”
“甘彩霞去了省信访局?”
“是啊,不去怎么办?”
“那省信访局的人怎么说?”我问。
“省信访局的人告诉甘彩霞,省教育厅很重视甘彩霞反映的问题,已经专门开会研究了,给省信访局回话了。说省教育厅坚决支持近入学,不宜舍近求远。建议甘彩霞的孩子近在月光县峡光乡入学。”王主任说。
“那甘彩霞怎么办?”我问。
“甘彩霞问省信访局怎么办?省信访局的人建议甘彩霞省了这份精力,按照省教育厅的意见,让孩子回峡光乡学。”
“这回甘彩霞怎么办?她应该认输了吧。”
“那怎么可能呢?甘彩霞是到了黄河不死心,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几番思考后,她回到了市里。请人用白纸写‘小孩要学’几个字,举着白纸站在市委门口。”王主任说。
“恰巧有一个新调来的领导看见了甘彩霞,下车问怎么回事。甘彩霞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了小孩小学不给的事。这位市领导不明里,当时给市教育局负责人打了电话,狠狠批评了市教育局,要市教育局限期解决,不能让老百姓的孩子没学。还要求市教育局举一反三,不能让一个适龄少年儿童辍学。”王主任说。
“市教育局负责人派人把甘彩霞接到了市教育局。市教育局给县教育局负责人打了电话,传达了市委领导的讲话精神,要求县教育局限期解决。然后,要甘彩霞直接去找县教育局的负责人。”王主任说。
“甘彩霞的事这样解决了?”我问。
“没这么快,县教育局的负责人憋了一肚子的气,一肚子的火,又不知道何处发泄。解决甘彩霞的小孩学的现实问题是,解决了一个,请他人怎么办,若都找到教育局,跟教育局较真扯皮,教育局怎么办?”
“这的确是一个难题啊?”我说。
“县教育局没办法,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折方案。”
“什么方案啊?”我很有兴趣地问。
“教育局的人跟甘彩霞说,小孩学可以,必须有在城关镇有住房证明。否则,坚决不给办。”
“那甘彩霞怎么办?”
“按当时的入学条件,必须在城关镇实际住满三年,才可以办理小孩入学的手续。但甘彩霞有些特殊,教育局放了甘彩霞一马,只要她有住房证明行。”
“甘彩霞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去弄证明?”我问。
“这点小事难不倒甘彩霞,她到城关镇挨家挨户打听,看谁家有房子出租。正好一家有房子出租,她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预付了三个月的房租后,拿到了租房协议书,送到了县教育局。”
“教育局这给她小孩办了入学手续?”
“还没有,教育局担心有诈,派人找房东核实了一下,确认后,才非常勉强地,非常不情愿地,无可奈何地给她的小孩办了入学手续。”
“甘彩霞的小孩到城关镇小学学的问题解决了?”我问。
“解决了,这次,她又访成功了。”王主任说。
“我们是应该庆贺呢?还是应该沮丧呢?”我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王主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