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沙小姐,玉沙小姐!”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唤着。
佟玉沙回过头去,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圆圆的脸红扑扑的,头上微微见汗,显然一路走得甚急。
“我总算追上您了。”小姑娘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道:“您走得真快,转个弯过来,就看不见影子了。幸亏我猜到你是向这个方向来的,要是真让您上了正街,可就难寻了。”
她见玉沙怔愣着不说话,才解释道:“您不记得我了?我是铃铛啊,最早也是您院子里的。原来西边园子里做饭的王婶,那是我娘,您还最爱吃她做的软炸凤尾蘑来着。”小姑娘说话倒真象是铃铛一样,一字一句说得清脆透亮。
听她这样一说,玉沙似乎便想起来好象是有王婶这么一个人,她轻轻点点头:“抱歉,我是真的记不得了。”
“有什么关系,原来您院子里的人那么多,我一个排不上号的,只有我记得您,哪有您知道我的。”铃铛不好意思的笑着道:“但是您对我们是真的好啊。原本您院子里的活最轻闲,还是我娘求了人才把我安排过去做工的。那时我才知道世上竟有这样的活法,吃穿住行都比在家强上百倍不说,每个月还有钱往家里拿。您又是最和气大方的,不是年节也时不时的有赏。记得有一年元宵节,满院子都点起花灯。我贪玩净顾着看景吃零食,却忘了看顾着烛火,险些酿成大祸。管事的要打我,还是您帮我求的情,才免得……”
玉沙听着铃铛的话,便骤然恍惚起来。那一场星火点点,人月团圆的热闹繁华,自己竟真的曾经走过?可为什么如今,却落得孑然一身,两手空空?
许是她变得纸一般苍白的脸色吓到了铃铛,她蓦然刹住了话头,嘿嘿干笑了两声,又道:“他们总嫌我话多,您看我这是不是不又多口了。您可别见怪。您这是急着回去呢?李嬷嬷怎么不见?上次她来,指点了我一个花样子,我还想让她老人家看看我做得对不对呢。”
铃铛说完,还向玉沙身后瞅了瞅,似乎是在确认李嬷嬷是否真的没有跟来。
玉沙看着小姑娘热情期待的眼神,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铃铛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莫非李嬷嬷出了什么事?”
玉沙有些费力的点点头。
铃铛的眼睛睁大了:“那她老人家现在……那您今天是来……”
聪明的铃铛似乎瞬间就猜到了一切。本也不难,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玉沙再次踏进这个家呢!
铃铛一把拉住玉沙的袖子,轻声道:“您跟我来。”拽着她就往回走。
玉沙轻轻的挣扎,铃铛却握得更紧了。她一边走一边脆生生的道:“我娘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如今这样的状况,怎么能放您一个人回去。走,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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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李嬷嬷还跟我交待过,如果她一旦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让我能帮衬就帮衬些。我原以为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铃铛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
玉沙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又看看她住的这间虽然干净却简单朴素的小屋,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处境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铃铛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接着道:“宅子里的老人统共没剩下几个了。早些年有些头脸的下人,早就被遣得一干二净。所以啊,李嬷嬷每次来,也就还能跟我唠上两句嗑。我们家受夫人的恩惠,那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想当年,我娘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带着个刚满周岁的我,要不是夫人收留,我们娘俩儿早就跳了浑河坝了。”铃铛口中的“夫人”,指的自然是玉沙的母亲,而不是现在宅子里的佟夫人。
提起往事,铃铛更是眼泪汪汪:“别人都劝夫人,说不知根不知底的,莫要往宅子里放。可夫人还是怜惜我们孤儿寡母,到底是赏我娘口饭吃。没几年,我也大了,能做活了,又把我放在小姐院里。说起来,我的这个名字,还是夫人给起的,夫人说,这小姑娘说起话来嘎嘣脆,就象那房檐上挂的铜铃铛一般。”
铃铛擦擦眼角,长叹一声:“谁能想到,那么好的人,竟然不能长寿。现如今,却是乌鸦占了凤凰巢。”她向宅院深处努了努嘴:“漫说她没有夫人的出身和见识,便是那一身的教养和作派也是差得远了。她要不把那些老人都弄走,谁能服她?我娘就是那个时候一股火上来才走了的。”
玉沙怔怔的听着,那些往事倒象是说的别人。
铃铛拉住玉沙的手,道:“小姐,您是命苦,好好的日子说没就没了。原本的金枝玉叶,一个娇生惯养的瓷娃娃,却住到那种地方去。不过,您放心,夫人和小姐的恩德我是永远记在心上的。您有什么难处,需要什么,只要言语一声,我都去给你想办法!”
看着铃铛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玉沙只觉得喉头就象是有一团棉花一样,哽咽不能出声。
而就在这时,一个大嗓门在门外喊道:“铃铛,你这小妮子,今天这么多的事要烦,你还只知道到处闲逛!你出来一下,我有件事问你呢。看没看到三小姐?有人可说你带着往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