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学校的高墙外面是一条泥土小路，我走在上面的时候，晴天会扬起飞尘，雨天小路会变得泥泞。路边有一个灰色的大棚，这样的大棚附近还有几个，大棚里面是一家简陋的餐馆，是夫妻二人一起做的。里面的面积不大，长度有十几米，宽度也有五六米，摆放着七八张矮饭桌。墙边靠着一张破旧的存放厨具的柜子，上面摆放着一台老旧的二十一寸彩色电视机，电视里的画面有时是彩色的，有时也是黑白的，中午在这里吃饭的人会看一些nba的篮球比赛。

这里的大棚跟别处的大棚，没有什么区别，桌子、马扎都是一模一样的，馒头和蔬菜也是从同一个地方买的。他们用的盘子很大又很平，你以为一盘菜有很多，其实也不多，像我这种胃口大的人，总不免会觉得失望。

那时候已经快春天了，但是我身上的衣服总是不多，每当我坐在寝室里，走在树林里，或者往学校的教室里走的时候，我偶尔会觉得浑身发凉，没有什么依靠。

我在屋里睡觉的时候，最讨厌旁边学校里，学生跑操的声音把我吵醒，这会引起我的反感，也会给我一种时空交错的幻觉。

我的记忆系统出现了问题，初中时的回忆还历历在目，但是高中时的记忆就开始不清楚了。高一的时候记忆还算清楚，高二的时候就开始模糊，高三的时候就彻底记不得了。我也许在一间华丽的教室，和一群华丽的人相处，但跟他们却找不到共同语言。我不为自己感到骄傲，但是生在天地之间，却长在一间教室里，后面还牵着一匹马，我实在觉得太孤独了。

后来，孤独逐渐平息，而痛苦像冬天里寒冷的空气，慢慢侵蚀我整个的身体。我的身体快冻僵了，我的思维开始停止活跃，我把意识集中到一个点，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爆炸了。

我好久没有洗澡了，我还怕冬天，但是夏天快来了，天气在一天天变热。为了能够活得久一点，我给自己规定了，每天只能吃两个小馒头，就是一块钱可以买四个的那种馒头，可以吃半包咸菜。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好想吃四个馒头啊，我想吃一份炒菜啊，于是去大棚花十块钱买一盘炒菜，结果以后几天的伙食费也没了。

我想出去打工，我都不在乎钱了，只要能给我一口饭吃就行，或者可以给我一个住的地方。我闲着没事，沿着公路走啊走，不停地走，走过了我在县城里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我在路边又看到一家大棚，也是做餐馆的，门口有个红色的大牌子，上面用毛笔写着：招人洗碗切菜打杂。

我站在路边问了一句：“你们这儿是不是招人？”

一个中年妇女穿着围裙，放下手里的活，跟我说：“我们只要女的，不要男的。”

最后没有办法了，趁着我的手机还没有欠费，我决定发短信给我表哥，跟他借些钱吃饭。我表哥身材很瘦，人也很好，他是一名银行职员，在县城西边的商业银行上班。我好久不联系他了，上一次联系他是两年以前，也是跟他要钱，因为那时我想买一个篮球玩。

我忘记他给我多少钱了，也许是五百，也许是六百，我拿着这些钱很激动，我像从来没拥有过这些钱似的。我终于每天可以吃好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