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野猪小闹吃饱了肚子，逃进山里藏了起来。但是，这次不似上次逃得那么远，它知道它的旧居里有为它准备的食物。它当然不愿意再次跑进深山忍饥挨饿。它又找了一个可以藏身的山坳，这是一个人脚难到的陡峭的山坡，从坡上耷拉下来一些藤子，非常隐蔽。它吃饱了肚子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寻找它的野猪妈妈和它的猪兄妹，最少也要找到一个它的同类。小闹觉得自己在这个山里实在是太孤单了。小闹独自在山里已经生活了不少时日，它一到晚上，就围绕着村庄转悠，一方面是为了到它的猪圈里吃东西，另外一方面就是寻找野猪。它倒是在农民的红薯地里见到过野猪的蹄子印痕，嗅到了一些气味，但是，它始终没有见到过野猪们的面。它不知道这些野猪是不是它的亲猪，它不管这些，只要能找到猪就是它的成功，最好是能找到一头母猪。老猎人那里，它也不是天天都去，它十分的警觉，只要发现有一点异常，就宁愿放弃这一次机会，饿一天肚子。它知道老猎人不会伤害于它，但是它要时刻小心其他的两条腿人类。在这个太行山里，方圆几百公里，如果没有这两条腿的动物存在，它们野猪家族就是这里的老大。

有一天晚上，小闹又要下山去寻找食物，在林边转了一圈儿，拱了几乎有一亩多的红薯地，也没能找到多少比老猎人为它准备的更好的食物，它实在是抵挡不住肚中的饥饿，抵挡不住那些食物的诱惑，趁着三更四更天，再次溜进那个孤独的小院子。这时，它突然发现，离它不远处，有几个黑影在跑动，还边走边吃东西，喘着粗气。它立即断定，这是几头和它一样的动物，它既兴奋又紧张，也顾不得去吃食物了，立即试着靠近前去。走近了时，发现了四头野猪，是一头老母猪带着三个半大的小猪，那小猪的个头还没有小闹的大些。当那头大母猪在村头那棵大杨树下发现小闹时，带着其它的小猪往北跑去。跑出去不远又停住。小闹不会喊叫，就从后面尾追上去，刚要靠近大母猪时，那个大猪就把它的还没有长长的鬃毛竖起来，呼呼的叫着，朝小闹冲了过去；来到小闹的跟前，没有直接的用嘴去咬，而是侧着猪头，用它的并不长的牙去挑小闹的身。小闹是一头矫健的年轻公猪，只一跳就躲开了。

这时候，其它三头并不小的小野猪也朝小闹冲过来，一起去咬小闹的腿和脖子，还有头。小闹也不是好惹的，也进行了反击，张嘴去咬前边的那头小猪。一时混战在一起。

那头大猪也在旁边抖着鬃毛示威，那意思好像是在喊：

孩子们，使劲的咬它。

顷刻间，小闹终因寡不敌众，落荒而逃。

这几头野猪也不追赶，依旧悠哉悠哉的到村边转悠去了。

小闹稳下神来，不顾伤痛，尾随在这群猪的后边。此时，小闹并不感到很痛，它的伤情并不严重，它只是非常伤心，这难道就是它要逃进深山里一心寻找同伴的结果吗？这难道就是它们野猪家族的待客之道吗？难道同类一见面就是这样无理由的内斗吗？没有理由。小闹伤心透了。它暗自想着，俺小闹并没有去抢你们的食物，也没有去抢您们的地盘，也没有去夺你们心上的猪，俺只是想找你们交个朋友，和你们一起玩耍寻找食物，晚上睡觉时有个伴儿，俺小闹对你们并没有任何敌意啊。

那一群野猪又转到村南边的一片竹林里，拱出很多竹根来嚼着，嚼的吱吱的响。最后，都觉得累了，就跟在那头老猪的屁股后，朝着远离村庄的山里走去。小闹的肚子很饿，它已经两天没有去蹭饭了，但是，它此时没有食欲，就远远的跟在那群野猪的后边，进了山林。天刚亮的时候，小闹就在离它们不远的地方蜷卧着，仔细的观察那些猪们的一举一动。猛然间，小闹觉得，那头大母猪就是它的妈妈，它从最早的记忆中搜索，这头猪的任何特征都不错，对，这就是它要找的猪妈妈。还有那几头小猪，都是它的亲猪，特别是那头个头娇小的猪，就是踩着它的脊背逃出猪圈的那头小猪。它除了兴奋之外，它想起这些亲猪们围攻它的那一幕，它的心都要碎了，它的眼泪都要留下来了。

小闹认定了，这些都是它要寻找的亲猪，那个大猪就是它的猪妈妈。

它再次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前靠近，它要和它们卧在一起，它要和他们背靠背的睡觉，要和它们一起奔跑，一起寻找食物。它要靠近它的猪妈妈，它要让这个冷酷的猪妈妈认出它来，它相信它的亲猪们不会抛弃它的。

就在小闹逐渐的靠近那群野猪的时候，那头大母猪又发了怒，鬃毛竖起，瞪着一双红红的小眼睛，呼呼的叫着，朝小闹冲去，冲到跟前是，把头一侧，露出一颗白白的獠牙，只是轻轻的一挑，就在小闹的身上留下一道红色的伤痕。小闹转身逃离，跑了几步，刚要停住脚步，只见那三头小猪也冲了过来，有咬脖子的，有咬腿的，有嘴对着嘴乱咬的，很快的，小闹就被打的遍体鳞伤了。一转身，再次落荒而逃。

小闹一瘸一拐的跑了一会儿，确定身后没猪追赶，就找到一个很安静的地方，一棵大树下面，卧在一堆干草上，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独自喘气。小闹再次的感到空前的孤独和忧伤，简直到了绝望透顶的地步。它除了肚中饥饿，又感觉野猪世界的残酷，比人类更是无端。它只是想和它们在一起生活玩耍，它此时并没有过多的奢望，可是，它们并不肯理解和容纳它。它后悔自己不该逃离那个狭小的野猪世界，不该离开那个小院子，不该憎恨那个猪圈，不该把老头为它准备的水拱翻。它真想回去让那些馋嘴的人把它吃掉，它也真想走上对面那个山梁，从悬崖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小闹真的伤心死了。

它独自的一连几天都没有吃东西，更没有心思再到老头的院子里去。

这一天，小闹等到腿上的伤渐渐见轻，肚中实在是饥饿难受，它简直就要昏过去了。四更天的时候，又一瘸一拐的来到那个小院子了，直接就进了猪圈，吞食完了盆中的猪食，没有要转身离去的意思，而是直接走到里边，卧在原来的小棚子下面。它的腿还肿着，它的心却在流血。它不走了，它要等到老猎人的醒来，等待着那些刽子手们对它下手。小闹有了自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