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储清亚的情

温云桐保住了命,人却一时醒不过来,也不能随意移动,所以必须躺在储清亚床上。

安阳青玥便也每日过篱落院去看他。

这一日,皇宫里慕容折的党羽又在清萧殿闹了一场,死活要请出陛下圣旨,传位于摄政王。

安阳青玥本就心情不好,被她们一闹更是烦,一掌拍在桌子上:“陛下还没醒来呢,你们这话是和谁说呢,难不成你们要僭越去替陛下写一封传位圣旨?”

“臣等自然不敢,可陛下如今这个情况,万一醒不过来呢。”萧丞相抖着一脸菊花,颤巍巍地释放出一身“凛然正气”,“国不可一日无主啊!”

“那就等陛下驾崩再说!”安阳青玥没时间和她们纠缠,直接拔出尚方宝剑搁到那老匹妇脖子上,“若不然,下官现在就送丞相下去,好等着与陛下会合,向她请示圣意?”

萧云被她一声恫吓吓破了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其他人更是缩着头装乌龟,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嘉禾女官,宝剑给你,守好陛下,谁敢妄动,杀无赦!”安阳青玥将尚方宝剑丢给嘉禾,一甩衣袖直接走了。

她赶着回去瞧温云桐,也不知道他醒了没有。

篱落院

储清亚给温云桐诊完脉之后站在床边静静地打量他,不得不说这个人他是十分敬佩的,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能够如此果敢地为了心爱之人去死。他自己就做不到,不,他不是做不到,只是上天没有给他机会。他想要为她赴死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一声招呼不打就死了。

日光射过来,他的眼有些发涩。他仰头,逼回了某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那个人就算是死了,应该也不希望看见他这样的。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头开得正娇艳的茶花,雨打风吹也有一些会落在地上,衰败,但存活着的必然更添十二分的艳丽,因为要替失去了生命的伙伴们一起活,活得更好更精彩。

“公子,吃点东西吧,我做了核桃糕。”小童推门进来,见自家公子又在发愣,自己也忍不住伤感起来。伤感过后更多的又是气愤,又是恨铁不成钢,“公子你何必还想着那个女人!你都为她做到这份上了,可她呢,需要你的时候就百般讨好,不需要的时候连问都不问一句,她把你当什么呢,不要钱的仆人!”

“小童,莫要胡说。”储清亚侧过身,暖洋洋的日光洒在他的一身白衣上,反射出更加辉煌的光亮,使他整个人更添了几分仙气,似乎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飘然而去。

“我哪是胡说,你为她掏心掏肺的,以前从不踏出栖霞谷一步,如今跋山涉水,千难万险,还险些被那些市井泼皮侮辱,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叶璃!”

“小童闭嘴!”储清亚轻喝,“不可以提这个名字。”

“为什么不能提,公子是怕什么?”小童说到伤心处,就更是破罐破摔,“怕别人知道你和叶璃曾经是好朋友吗,怕被人知道你想替她报仇,想去刺杀韶国的太君后吗?”

不等储清亚呵斥,他自己先哭了出来,声音也低了:“公子不值得的,她既然死了就算了吧。何况就算她活着又能怎么样?你的清白都毁在了她手里,可她说过一句要娶你吗?”

“那是她……”储清亚急于争辩,却忽然听到一声轻响,似是打翻了什么东西。他立刻警惕,“谁?”

话出口他已经打开门跃了出去,四下里空荡荡的,除了大朵大朵盛放的茶花,连只苍蝇都没有。

他喜欢清静,所以篱落院没有下人。除了安阳青玥不会有人来这里,难道是她?生出这个念头,他心头一紧的同时竟也带着隐隐的期盼。

他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储清亚,你究竟在期盼什么!那个人已经死了,难道还期盼她活过来吗?

心头一阵失落,他自嘲地笑,颓丧地回了房。

等待房门被重新关上,里头安静了一瞬,安阳青玥才从侧边房间闪出身子来。

看着紧闭的房门,她心头是难言的震惊,以致于刚才一不小心碰翻了廊下一盆茶花。

怎么会这样,清亚对她竟是存着那样的心思吗?可是他明明对她比任何人都要冷淡啊?

小童为什么说他的清白毁在她手里,怎么会?她和他虽然关系好,可她一直以礼待之,从不曾逾矩。难道是她忘记了什么事吗,怎么可能?

她恍恍惚惚的,连进去看温云桐都忘了,一直到回到清园脑子还处于混沌之中。

不行,这件事她一定得查清楚!

入夜,她悄悄地潜入篱落院,推开侧厢房的门,滑到床边,封了他的穴。

她这才敢细细地看他,这个生前的好友,如今连相认却都不能。

她怕连累他,毕竟她要做的事冒天下之大不韪。可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也存了要报仇的心思,他为了她甘愿抛弃自尊,抛弃医仙的声名,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为她报仇。

若是从前,她可以自豪地说一句储清亚真不愧是她最好的朋友。可是现在明白他的心思之后,她却是怕了。

他这份情太重,她怕承受不起。

储清亚啊储清亚,你若不认识我该多好。

她伸出手,轻轻解开他的寝衣,秉了烛火过来细细地看。

精致的肩胛骨,白如细瓷,在那下方,一点殷红似雪里红梅,灼灼其华。

看到守宫砂,她的心这才落定。却又更是疑惑,既然他还是处子之身,小童为何会说他的清白毁在她手上?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第二日,安阳青玥穿戴齐整准备进宫之时,一摸衣袖,猛然发觉袖中空空,十二玉骨扇不见了!

将袖袋翻了个遍也没寻着,床上也没有。她心下着急,该不会是丢在了篱落院吧?

若真是那样,可就大事不妙了。

与此同时,小童正举着她的扇子如获至宝一般欣喜:“公子你看我捡到一把玉扇,可好看了!”

“我平时亏着你了是怎么,捡到一把扇子也值得如此高兴!”储清亚抬头,一眼望见他手里把玩着的折扇,立刻抢了过来,“哪儿捡的?”

“就在咱们隔壁房间的走廊上啊。”小童不明所以,为什么公子好像很激动的样子?不过这扇子看起来好像是有点眼熟诶,他凑过去,指着道,“公子你看上面还画着画呢,千山万壑图,诶,这字怎么也觉得有点似曾相识呢,谁写的?”

“我写的。”储清亚痴痴地凝望那玉扇,眼前不禁有些模糊。

“你写的,怎么可能?公子你就帮那女人写过……”小童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难道这是那女人的扇子?不可能啊,她不是死……”

他的话还没说完,安阳青玥就撞了进来。

瞧见他手里握着的扇子,她的心一下沉了下来,却故作镇定:“储神医,你可有看到一把碧色的扇子?”

“碧色的扇子,是不是这个?”储清亚晃着扇子,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晦涩难懂,似有许多诉说不尽的情怀。

连小童都感觉到二人之间的某些东西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安阳青玥静了片刻,道:“是,还请储神医将它还我。”

“它,是你的?”储清亚却没有任何归还的意思。

“不,是故人之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如此扯谎。

“故人,敢问世女的故人是谁?”储清亚抬手抚摸那几个字,千山万壑图,他自己写的字他怎么会不认得?

他还记得,那时候叶璃的扇面是一片空白,他觉得太素了就做主给她画了一幅画写了几个字。后来她知道了,笑得甚是怪异:“你可知道我这扇子不是拿来观赏的,是拿来杀人的,你这么一画,倒让它变得不伦不类了。”

虽然这么说,她却也没有不高兴,倒是将它更小心翼翼地护着了,若非情不得已绝不会让它见血。

他问过她为什么,她说:“这么精致的东西,沾了血腥味就太可惜了。”

叶璃的十二玉骨扇,除了她本人,他是最熟悉的,他绝不可能会认错。这也绝不可能会是别人的东西。

安阳青玥也知道胡诌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便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位故人的名讳不方便提及,还请储神医见谅。”

“不方便提及,什么样的人竟如此神秘,是罪大恶极呢还是不容于世?”储清亚意有所指地道。

会不会她也认得叶璃,可是常年征战的两个国家,一个铁血将军,一个纨绔贵女,这两个人怎么会有交集呢?

安阳青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储神医,我还要进宫,你能把它给我吗?”

储清亚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真是舍不得啊。可终究不是他的,他没权利占为己有。一声轻叹,他还是将那扇子递过去给她。

安阳青玥接过,二人的指尖刹那相触,有淡淡的暖意。储清亚陡然间生出一股冲动,他想要抓住这扇子,抓住她的手,问一句:你究竟是不是叶璃?

然而最终他却没有勇气这么做,她的手也已经收了回去。

拿了玉扇,安阳青玥便告辞准备进宫。

储清亚道:“我与你一起去吧,晕了这么久你们的陛下也该醒了,否则人家该说我这个医仙不顶事了。”

她颔首,为他备了马车。

一路无话,到宫门的时候,安阳青玥请他下车。他掀开车帘,一只玉白的手搭在她腕上,突然间喊了一句:“叶璃!”

她身躯微微一震,差点便应了,赶忙低头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漫不经心道:“储神医叫错人了吧。”

储清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漠地抽回手,率先往前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储清亚给慕容彦姝扎了几针,她便悠悠醒转过来了,抬眼勉力地转了一圈,故作虚弱道:“朕沉珂之症,辛苦各位爱卿了。”

一伙人见她果真开口说话了,各路心思都收了起来,无比积极地表忠心。

“臣惶恐!”

“臣不敢!”

“臣应该的。”

“大家都累了,安阳爱卿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慕容彦姝无力地摆摆手,并不领她们的情。

一众人面上又挂不住了,却又无话可说,只得怏怏地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