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参拜,他微抬手,声音隐含威赫:“起身吧。”
安阳青玥的眼死死地盯住他,眸中似要喷出火来。那是恨意,时隔这许久,她依旧感受到了强烈的恨意,强烈到仿佛能毁天灭地的恨意。
原来说好的放下,还是做不到云淡风轻。她双手紧握成拳,死死地掐住,恨不能冲上去掐死他。
忽然感受到一阵暖意,一只手覆了上来。她侧头,见是储清亚,不由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
“你放心。”她低声道。
她不会如此冲动,她要在最适当的时机,给孟易白最致命的一击!
月黑风高,不见星子。
夜风贴着地面打着旋儿,悠悠地飘进了皇宫内院。
依兰殿,孟易白除去所有饰物,准备就寝,忽耳畔闻得“叮叮”声响。他的手一顿,正待细听,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外头是浓重的黑,整个皇宫都似被黑雾笼罩一般,吹来的风也似乎多了一些阴冷。
他打了个哆嗦,正要唤人把门关上,却见室内空无一人,值夜的小修不知哪里去了。
不对啊,明明刚才还在的。
他心头莫明有些发虚,却还是壮着胆子要起身去关门。
视线一晃,铜镜里忽然多出来一个人影。
“啊!”他尖叫一声,差点跌在地上,伸手牢牢地扒住了妆台一角。
定睛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他再不敢乱动,虚声问道:“谁,谁在装神弄鬼?”
“故人来访。”面前凭空现出一个人,一身猎猎红衣,云袂飞扬。清长的眉,温润的目,眼下一颗泪痣,盈盈欲坠。
是她,她回来了!
“叶璃!”他高声尖叫,却发现只是南柯一梦。惊出了一声的汗,却也再没了睡意。
正欲唤小修打来热水沐浴,卷帘的手却是一抖。
透过云屏,他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正坐在几前饮茶。
依兰殿守卫森严,怎么会有人闯进来,她到底是人是鬼?
他怕得往床里缩去。
“故人来访。”清透的声音响起。
一样的,一样的话!这究竟是真是幻,是梦还是醒?
他的恐惧,瞬间累积到姐姐,失声惊叫!
那个人却如鬼魅一般飘了过来,捂住他的嘴。
他瞪圆了双目,唔唔地叫,却是动弹不得。
那人微微一笑,他立刻便如晕眩了一般,看不清她的脸,那仿佛是熟悉的,就像刻在骨子里一般,又仿佛是陌生的,冰冷得让人胆寒。
“我回来了。”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仿佛致命的毒药一般,“你高兴吗?”
“你,你是谁?”他分不清了。
“我,我当然是叶璃啊。”那声音轻笑。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他的眼光陡然亮了起来,似熄灭的火堆霎时腾起火焰,那般夺目。
他的手也似乎刹那间蕴含了无限力量,将她挣开,反捉住了她手掌。
安阳青玥一惊,抬手就想将他劈晕。
他却拉了她的手,贴在自己面上,细细地摩挲。
“这么久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你从来不肯来看我?”轻声呢喃,似怨似诉。
“你可知我有多想你?”一滴清泪滑下,濡湿了她手掌。
她忽然便觉得掌心发烫,像是一把火,转而烧成了滔天的恨意。
“是吗?”她幽幽地笑出声来,想她,简直可笑!
若是真在乎她,何必亲手将她送上黄泉?
“你等我,等我做完了这些事,我就去陪你,你一定要等着我。”孟易白如痴如狂地抱住她,像是害怕她突然飞走一般。
闻着那深情款款的话,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她有一刹那恍神。
她在腿上掐了一把,强迫自己醒过来,那根本都是骗人的,他就是个骗子!
她凑到他面前,嗤嗤地笑:“既然你想我,那我来陪你可好?”
“好。”孟易白不住点头。
她更近地靠过去,寻着他红唇贴上去,辗转碾磨。
他的呼吸渐渐有些乱。
她抱着他的腰,将人压下去,一件一件地解开他的衣服。
月上中天,安阳青玥回到招待使者的别馆,才刚跃进围墙就被一团暗红堵了个正着。
“哟,这大晚上的你是上哪儿偷香窃玉去了?”
听着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她便知道是闻景。
“闻公子不也是好兴致,大晚上的不睡觉。”她笑得坦然。
“那可不一样,我是特意来寻你的。”闻景跨前一步走近她。
“找我做什么?”她低头看着那露在地面上的脚丫子,真是光瞧着都觉得冷。
“我忽然想起来,我救了你你还没有报答我呢,想得睡不着,便过来讨要。”他脆脆地笑。
“不知公子想要如何报答?”她又后退了一步。
“我实在没什么缺的,倒少个伴,不如你就以身相许了吧?”他一番思考之后,欺近她道。
“公子说笑了。”她推开他,转身就走。
“我知道你去干什么了!”他喊道。
她霍然回首,目光如电射向他。
“怎么,想杀人灭口,那可有些难。”他摊摊手,有些无赖道。
“那没什么难的。”斜刺里突然跳出一个人来,横手一劈就把他砸晕了。
储清亚将他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不再管他,反而望向安阳青玥,嗤笑道:“去会你的老情人了?”
“不是情人,是仇人。”她纠正他。
“是吗?”储清亚吸了吸鼻子,夸张地低叫,“哎呀,我闻着这一身的脂粉味,该不会是一时失控,没把持住吧?”
“清亚,你该懂我。”安阳青玥摇头。颇有些无奈。
“不懂了,如今的我怎么还有资格懂你?”储清亚轻叹,忽然带出几分落寞来。
安阳青玥无奈,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
好在他也没想等着她回应。
“这个家伙怎么办,要不我替你杀了?”他指指桌上的闻景。
“不必了,我想他不会说的。”安阳青玥起身,对他道,“天色已晚,回去睡吧。”
她从他身边走过,衣袂带起的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猛地转身,高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的身形一顿,许久没有说话。
时间似凝固,他以为不会得到回答。
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花树后头,夜风才悠悠送来两个字,有些薄凉。
“韶国。”
出使韶国当然不能只是送送礼,吃吃饭,此次来主要的目的还是要摸清楚她们的底细,究竟有没有开战的意思。
当然对安阳青玥来说,还有属于她自己的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过奇怪的是,她们来了快两天了,无论是迎接还是洗尘,韶国皇帝都不曾出现过,这是为什么呢?
就算她没有实权只是个傀儡,走出来充充门面也是应当的啊。
安阳青玥走出门外,招手让侯立的小侍过来:“你们陛下很忙吗?”
“陛下?您,您不知道吗,我们陛下病了。”那小侍年纪尚轻,看着她的眼脸就红了,躲躲闪闪的。
“病了,怎么病了,严重吗?”她却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只是纠结于这个问题,永兴帝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
“不,不知道。病了几天了,太医叫了好多,药也吃着,就是不见好。”小侍见她有兴趣,就多说了几句。
“如此是么,多谢了。”安阳青玥对着他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永兴帝病了,作为使臣她也该去看看不是吗?
吃过中饭她便去找储清亚,向他说明了因由。
“你要我进宫去看永兴帝,你怀疑她是假病?”不知怎的储清亚就想到了这上头。
“嗯,不能确定,所以要你去看看。”安阳青玥在他面前坐下,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若是假病,那就说明她不想见我,也足以说明这其中有问题,若是真病,就替她看一看,毕竟她还小。”
“好,那我便替你走一遭。”
她带着储清亚入宫,先得给孟易白通报一声。
孟易白听说是储清亚,不禁愣了一下,这个人他并不算陌生,他常听叶璃提起他。可是储清亚不是从不离开栖霞谷一步的吗,怎么又会和大炎的人搅和到一起去了?
“你确定是储神医,没有听错?”
“是,小的绝对不会听错。”
“那便请进来吧。”孟易白示意小修整装。他转头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面上似有疲惫之色,不由想起来昨夜那个奇怪的梦,似乎梦见叶璃回来了,那样的真实,连每一寸细腻的触摸现在想来都能让他颤栗。
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略施粉黛,面上依旧容光焕发,他依然还是那个雍容贵气的韶国太君后。
步入堂中,他第一眼便望见了安阳青玥。她端坐在那里,意态从容,仿佛是回到了自家一般。晚宴那日天色暗没怎么看清她面容,这会儿再看,倒觉得她那神态似有几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