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南顾思北 李肥fei 740 字 2024-05-18

脚步声,好多人急切的脚步声。

全身上下撕扯般疼,林尤连眼睛也睁不开。她隐约听见有人说:“血把衣服和伤口黏在一起,要用剪刀剪开……再多打些热水来……”

“呲——”是衣服被剪碎的声音,林尤想喝止那人继续剪自己的衣服,却发现喉咙一个声调也发不出来。紧接着,那人轻轻拉扯着她的衣衫,想要将她的衣服全剥下。尽管那人十分小心,林尤还是痛苦难耐,痛苦地呻吟起来,最后又昏了过去。

“怎么样?”池渊推开门询问,他在屋外听到林尤痛苦的呻吟,再也按耐不住心情。

“龙骨鞭留下的伤口很难处理,门主要再多一点耐心才行。”十一月的天气,医者的额头却冒着汗。他从未见过如此棘手的问题,病人身上的伤口之多远远超出他预料,加之血水将伤口和衣服沾粘,连最首要的清洗伤口都十分困难。

躺在床上的林尤已不成人形,衣服被剪开的地方裸露出外翻的皮肉,光是看着就叫人触目惊心,她居然连哼都没哼一声。

“我来吧。”池渊接过剪刀。

睡梦中的人无法再强行控制情绪。池渊每剪一次,将与血肉粘连的布料去掉,昏迷中的林尤也会疼得惊叫。等到完全将她的衣衫脱下来,已经过去四个时辰了。

屋内,进进出出的丫鬟们端走一盆又一盆血水,又送进来一盆又一盆热水。屋外,雪花悄然降落。负责加火的丫鬟们赶紧加快脚步,生怕一个怠慢就惹得门主大发雷霆。

蓝修从远处观望着忙成一团的流萤落,对另一个人说:“即便她皮肉皆毁,门主还是对她无微不至,现在更是亲自为她擦洗伤口,你啊,永远都斗不过她的。”

闻言,那人将手里的茶杯捏得粉碎,咬牙切齿骂道:“贱人!”听声音,赫然是池夏。

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夜幕之下,烛光昏暗,谁又会为谁守候那一抹微不足道的光亮呢?

千里之外,亦有人跋山涉水而来,踏进从未踏过的土地,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命运。

池渊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中明明灭灭,四下无人,他用不着再隐匿自己的样貌。躺在床上的林尤脸色苍白如雪,她身上的皮肤尽毁,皮肉绽开翻卷着,样子甚是可怖。池渊将药膏放下,他将蚕丝薄纱盖在她身上。屋内炭火烧得很旺,他起身去屋外透透气。

雪下了一阵,地上像是被人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毛毯,雪白雪白的。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要比想象中来得更早一些。池渊忽然想起那日她跪在地上,要求他将自己送入刑罚堂的情景。她朗声说是她在“自作多情”,神情是那般自然坦荡。

池渊知道,林尤是不想将他拉下水,他贵为门主,自然是要在众人面前立威立信。所以她才咬定是自己自作多情。但她非去刑法堂不可的原因,是她想逼自己将那无疾而终的感情早早放下,服下忘情蛊。

忘情蛊,一旦人被种下蛊毒,就不可再动感情,否则会受万虫噬心之苦。当年萤落被母亲强行种下这蛊毒,最终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

当他从七情炼狱场出来时,正好见证那一幕:萤落饱受情蛊折磨,难忍那万虫噬心之苦,从风雨阁一跃而下,当场毙命。

血流得到处都是,池渊发疯似的冲到她面前,早就于事无补。他只能抱着她渐渐冰凉的尸体,从早上一直坐到晚上,最后月亮落下,东方露出鱼肚白,池渊抱着萤落早已冰凉的尸体走出了无刹门。

此时此刻,那一幕幕仿佛又重新上演,一个女孩儿因为他走入刑法堂,被龙骨鞭刑打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执意要种下绝情蛊。

她跟萤落长得那么相像,一样的眼眸,一样的鼻梁,连笑起来的嘴角都一样。可她又跟萤落完全不一样,她的眼角生了一颗红褐色的泪痣,眼眸像一潭深水,笑起来时看他的眼睛也带着忧愁。

阿尤,说到底是我有愧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