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去,兄长体弱,平州的未来早晚要压在他的肩头,如此重情的他,能否担当得起平州之首的重任,又如何在豪强林立中求存?
“啊呀…”忽然间,后方传来一声尖叫。
容奢回头,见自家的小丫鬟瘫坐在地上,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路畔的林子里,一脸的惊骇之色。
“兰慧,发生何事?”
名唤兰慧的丫鬟使力指着某处:“禀禀…禀夫人,有死人,有死人呐!方才,一个人头从雪堆里滚了出来,又不见了!两只绿幽幽的眼睛,好可怕,啊——”
另个丫鬟眼见好看的小容公子面色不善,一把将她的嘴捂住。
容华冷眼觑了觑,向兰慧所指的方向行去。从他所在的方位,只看得见一堆处在林间空处的雪垛,待走到近处,却是一怔。
“是不是死人?是不是?”惊惧之下,兰慧语无伦次,忘记了对方的身份,一径求证起来。
容华再往前走。
“不准坏了我的雪屋!”雪堆之下,突有声音冒出。
“啊——”另个丫鬟也吓破了胆,连发尖呼,“死人说话了?是鬼吗?”
“闭嘴!”容华倏然回头,双目冰冷。
这位好看的小容公子竟比鬼还要可怕。两个丫鬟当即噤若寒蝉。
容华脚尖踢了踢那处:“下面的,出来。”
下面的拒绝:“不要。”
他将脚高高抬起,作势欲踢。
下面的大急,喊道:“不要!”
他眯眸:“出来。”
下面的不胜委屈:“冷,会死。”
怎么像只小猫在叫?他侧耳倾听:“下面就不冷?”
“搭得好好的房子,不冷。”
真的假的?饶是如何成稳,也有几分少年心性,他好奇这种地方怎会有生命的存在,于是矮下身去,伸手推开雪垛下方一块布毡样的物什。这物什上方冻结在雪中,左右两边似乎为了避免被雪粘上,各放了些砖砾瓦块类的东西隔离开来。布毡的大小正好够他将头探进去,一看究竟。
原来,雪垛不是雪垛,是雪屋。从里面可以看到有一些枝枝桠桠掺杂其内,借着冰的力量,与雪冻结在一处。而这座小小的雪屋下,是一处无雪无冰的土坑,坑内铺着难测薄厚的落叶,叶上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因是逆光,他看不清人影的模样,只见一团蓬乱的发里,一双幽幽闪闪的眼睛,乍看上去当真像只猫。
“冷。”像猫的人影道,抱膝缩成更小的一团。
他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华儿。”容奢也来到这边,“里面当真有人么?”
“有人。”他道。
“什么人?”
“小人。”
“嗯?”
“一个小娃儿。”他补充,目测上去,也就三四岁大小。
“小怪不是小娃儿,五岁。”那团小人儿道。
“五岁?”听着那稚嫩的声,容奢一震,“华儿你出来,快让为姐看看,五岁的娃儿怎能待在这种地方?是女娃么?是女娃吧?”
容奢却没有按照姐姐的话有所动作,一径专注地凝视着那双眼睛:“这个雪屋是你建的?”
小人儿点头。
“如何建成的?”
“挖土坑,拣树枝,浇河水,铺树叶。”
“用什么挖坑?”
小人儿指了指自己脚下:“碗。”
瞥一眼那只残了小半边的破碗,他皱眉:“这碗从哪里来?”
“师傅给的?”
“什么师傅?”
“讨饭师傅。”
原来是一个依靠乞讨而生的小乞丐。他眉皱得更紧:“水是从哪里来?”
“树那边有河。”
“未结冰?”
“那时没结。”
那时?是大雪将下之前么?这场从昨日下午下起的雪来得甚是凶猛,之前的气候虽不算温暖,但并没到山河冰封的地步。昨日大雪来临,气温也骤降,将处于深秋时分的气候瞬间推至了三九时分的寒冬,正是但逢乱世必有恶日,如此当下,路边出现冻死骨并不稀奇,稀奇得是这个双眼似乎在燃烧的小人儿。
从她方才三字经般的描述中,他大概晓得了这座雪屋的生成过程:挖一个足以容纳她的土坑,拣来树林内必不缺乏的树枝,以挖出的坑土为根基,在四遭搭出房屋的形状,而后浇上河水,随着气温的骤降,凝水成冰,承载了从天而降的雪的分量,形成了这座抵御雪寒之夜的雪屋。里面的树叶更不必想,在下雪之前,这林内遍地皆是。
他曾经从一本闲书上读过,在一些终年严寒的地方,人们会住在冰建的屋室内存活,其内温度适宜,完全可供人生存。如今竟见到了“活的”。
“华儿,你怎么动也不动?里面的娃儿如何了?还活着么?”容奢疾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