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根据对现场的分析,我们判断出,她把一名乘客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来,用鞋跟砸破了玻璃。”
——
高跟鞋的鞋跟…
滂沱大雨中,一个微弱细小的声音代表着活下去的渴望。她拼命地使用手里的高跟鞋鞋跟砸碎了玻璃,但是她很清楚自己的力量不够,不能用托举的方式把柳伯伯弄出去,所以,她先顺着窗口爬出去,趴在车体上,双手探进车里,使出了浑身力气将昏迷的柳伯伯拖扯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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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宁的手掐着柳研司大臂内侧,“她的这里被划破了,除了头部的伤,这里也很严重。医生说再划得深一点,这条胳膊就废了。
柳研司完全不知道汤愿的手臂内侧还有这么重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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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像洪水一般涌了过来,沿着她的手臂,将血冲进车内。柳伯伯的腿还在车厢里,可她快没力气了。
最后那一次努力,她撕心裂肺地叫喊着,狂风暴雨中,呐喊声像是撕开了一道豁口,她用最后一点点力气,将柳阔文的双腿拖到了车外。因为惯性,两个人从车上滚了下去。
汤愿连滚带爬地回到柳伯伯身边,趴在他的胸口听心跳,听呼吸。确定他还活着,哭喊着:“柳伯伯,柳伯伯!”
突然,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巨响,汤愿惊恐地看着四周,意识到,这里并不安全。她必须带着柳伯伯离
开这里,远离这辆车!
——
说到这里,莫宁指着身后靠近山体的某一处:“当时,汤愿只想着远离车辆,拖着你父亲到了那边。但是她没想到,那边发生了山体滑坡。”
泥浆裹着石头倾泻而下,那一刻,汤愿是可以逃开的——假设她马上往前爬几步,就能避开那块大石头。
她没有冷静应急的本事,有的只是扑在柳伯伯身上,把自己当成保护层。
石头砸了下来,落在她的头上…
——
昏昏迷迷之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睁开眼睛,眼前有些模糊,逐渐清晰起来,看到郑敏仪焦急的神情。
汤愿试着动了动,发觉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
“我怎么了?”汤愿撑着床坐起来,提起手摸了摸额头。
郑敏仪按住她:”再躺一会儿。“
“我怎么了?”她又问了一遍。
郑敏仪说:“你昏倒了,还记得吗?”
当然不记得。汤愿努力地想了想,摇摇头。
郑敏仪不知道是该发脾气,还是该先抱着汤愿哭一场。她们已经预料到了脑模停止工作后的情况,但真到面对的时候,不可能做到冷静坦然。
郑敏仪抚着汤愿坐好,说道:“你还记得什么?”
“记得什么?”汤愿茫然地看着她,“我,我记得…“
说话的功夫,汤愿看向窗外,惊讶地说:”雨停了?上午还跟瓢泼的一样呢。”
郑敏仪一愣,猛地从床边站了起来,朝着客厅的方向喊:“杭启新。”
“杭启新?”汤愿下意识地叫道,“你叫杭启新?柳伯伯的学生?“
房门应声而开,杭启新走了进来:“怎么了?”
郑敏仪没有回答杭启新的问题,而是急切地问汤愿
:“你想想看,上午下雨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
汤愿愈发的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回答:“干什么…好像,去见个了甲方的项目经理。然后,嗯,接到柳伯伯的电话,他让我去拿点东西,什么地方来着…”
郑敏仪看向杭启新——现在知道,为什么叫你进来了?
杭启新的表情非常严肃,走到床边,垂眼打量汤愿:“那个地方是不是叫‘徒水河庭’?”
“对对对,就是那里。”汤愿肯定地说。
“你去了吗?”
汤愿眨眨眼:“好像是去了…不过,半路上柳伯伯又给我打了电话,说他临时有事,让我不用过去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对啊,然后我干什么去了?”汤愿掀开被子,想要下床,“敏仪,我怎么还晕了?谁通知你的?”
“你老实点,别下来。”
被郑敏仪按着,汤愿只好暂时待在床上。可是…偷摸看了眼杭启新,一脸这个人为啥在这里的纳闷。
杭启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头晕吗?”
“不晕啊。”
“感觉发烧吗?”
汤愿摸了摸额头:“没有啊,冰凉。”言罢,不经意地瞥了眼窗口。方才没留意到,这一次,惊讶地张大了嘴,“树怎么都秃了?
郑敏仪无力地叹息着,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对话。
汤愿到底是掀开了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放眼望去,不只是所有的树木都没了叶子,地面上还有未融化的积雪,在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人们穿着羽绒服。玻璃倒映出她的样子,短短的头发,消瘦的脸。
汤愿猛地转回身,一脸惊愕:“敏仪,我怎么了?”
郑敏仪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杭启新看到了,轻轻
按了她的肩膀一下,随后朝着汤愿走了两步,说:“发生了很多事…你最好坐下来,我们慢慢谈。”
“你先告诉我,现在是几月份?柳伯伯呢?”
郑敏仪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汤愿认得,那是自己常用的笔记本。
杭启新朝着客厅伸出手:“去外面说吧。”
汤愿不安地看向郑敏仪,后者走到她身边:“别怕。”
汤愿发现,这里是郑敏仪的家,客厅里随处可见自己的私人用品。这更让她觉得古怪了。
三个人坐好,郑敏仪将笔记本交给汤愿,说:“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你都记录在笔记本里了。仔细看,有什么问题,我们会解释清楚。”
汤愿狐疑地翻开本子,看到了自己写的字。
第一页只有几句话——你一定要保持冷静,不管接下来看到什么,绝对不能失去理智。
汤愿的手开始发抖,咬着嘴唇,翻开第一页——9月22日,深夜十一点,车祸。
——
通往市区的路上车辆越来越多,莫宁打了右转向,驶入一家加油站,前面排着好几辆车。柳研司还在摆弄手机,莫宁不由得在心中叹息——这哥们又再想什么事儿,想得这么专注,到了加油站还不把手机收起来。不过,莫宁可以肯定,柳研司想的绝对不是赵华彬。
莫宁伸手把柳研司的手机拿了过来,说道:“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