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往血颉看过去,血颉也知道这一次是逃不了了,他没有像大多数即将就义的勇士那样挺起胸膛,他宛若一个垂暮的躲避着山贼强盗的孤单老人那样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但是二楼的空间本来就不是很大,他没还没有退出几步远的距离就砰地撞在了不知道是柱子还是墙上。
血颉躲闪着血悯的目光,他觉得这样做他不想看见的、不想听见的、不想遇见的事情就不会让他看见、不会让他听见、不会让他遇见。
世事如刀。
血悯有些近乎于残忍地说道:“我们分开吧,真对不起,这些年我荒废了你的时间。”
“…我不要听。”血颉哆嗦着嘴唇小声地拒绝。
然后他的语调陡然拔高,声音变得尖锐并且刺耳,他整个人获得新生一样裹挟着力量与气焰,他跳着脚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整个大厅里面都回荡着他的声
音:“你没荒废我的时间,我没这样说!你嫁给我了!”
黑雾先生摇了摇头,用失望的语气低声说道:“真是个小孩。”
血颉敏锐地捕捉到了黑雾先生的话语,他转过头来问道:“黑雾先生,您怎么可以说我是小孩?我是个成年人了!”
“我凭什么不能说你是个小孩?”黑雾先生反问道,“同样的话我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是我不介意再说一遍,决定一个人是不是大人的,不是看他活了多长时间吃了多少碗米饭,而是要看他所作所为所说所想。同样的错误你犯过一次,我本来以为你应当有所改进,谁知道你把这种错误愈演愈烈发扬光大了,说什么你就抓着什么不放,你不是小孩谁是?”
血颉固执地叫喊:“我不是小孩!我不是!”
黑雾先生残酷地说道:“有些问题死抓住不放没有意思,你老老实实地不要自欺欺人了,血悯她说荒废了你的时间,她的话语的深刻含义到底是不是跟时间
有关系你心里没数么?”
血颉道:“没有耽误…我没有被耽误…”
黑雾先生道:“你满心欢喜的和她结婚,你是不是认为只要两个人结婚了,就代表着这两个人是彼此相爱的?你简直是太愚笨了,你简直就如同天底下所有一切怠慢了婚姻的人一样无知,你们这个样子最后婚姻的结局怎么能不以悲剧告终?让我来告诉你,所谓婚姻之中的男女之爱,不过是刺激了你们,让你们行为不能自己,干出这样那样蠢事来的激素而已。既然是激素,那么它就是一个辅助品,既然是辅助品,它就永远不会成为这条路上的主导部分。假使你们的婚姻成了,有一天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你告诉我,你们当初那些所谓的不值一提的爱情油尽灯枯了之后你还剩下什么?有情饮水饱?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她喜欢我…她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你别傻了。”血悯大声说道。
“非要往男女之爱上牵扯?行啊,我满足你们。”黑雾先生道,“血悯自己说了她不喜欢你,你大概想
说她在撒谎,是骗你的云云。那么我现在来证明你根本也不喜欢她好了。”
“我喜欢她…我喜欢她…”
黑雾先生道:“我把你们有接触的时间无限制拉长,最多能到哪里呢,大概也就是血闵死后,就算那个小子刚死你们就认识了好了,满打满算,二十年!”
“血悯是个杀手,你也是个杀手,我给你们把你们出任务的时间缩减到最少,就算你们二十年里一共只出了一年任务好了,还有十九年!”
“根据我这几天在你们家里的观察,结婚这么大的事情,血悯这个女人都要跑过去给那个小子守墓,一待就是一下午直到天黑风雨无阻,更不用提平时。夏天日长夜短,冬季日短夜长,咱们平衡一下,这样一天就算六个小时吧,一天的四分之一她不跟你在一起。还有十四年又三个月!”
“她晚上睡觉肯定不能跟你在一块睡,不然孤男寡女青春年少蠢蠢欲动,估计你们十年前就结婚了用不着等到今天,我照顾照顾你,假设血悯她睡觉少,一
天也只睡六个小时,你只剩下九年半。”
“九年半的时间,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不给你缩减了,你和她最多可以相处九年半的时间!你花了快十年的时光接触一个女人,然后居然不知道她每天下午消失去了哪里。血家范围是大,但是再大的地方放在十年里也不过就是巴掌大的一块,你也不好奇,你也不疑惑,你甚至都不知道她每天下午都会不见吧?”
“你开心到不行,结婚了、修成正果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了——这就完事了?你在逗我!你活在洞房花烛的自己想象出的虚伪幻象里面苟延残喘,你以为结婚了就说明你俩彼此相爱了,事实上爱情不过是婚姻的一个添头,有没有爱都妨碍不了婚姻的运营,有爱的婚姻最多只能在最初的一小段日子里让一切都显得美丽,事实上她压根没喜欢过你,你也根本都谈不上爱她!”
“你错了…你错了…”血颉喃喃道。
“血悯,”黑雾先生问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我现在已经不叫你新娘子了,这大概能够表达我的态度…”
黑雾先生说着说着将双手合十。
“…你从某种或者说自责也好,或者说悲恸也好,反正是某种外人没有法子体味到的负面情绪里面走出来用了很久,然后你像大多数庸庸碌碌的女人那样学会麻痹自己,你有了‘如果他还活着,他会希望我能够过得好’这样一种其实是自我安慰的想法。随后的几年,那也正好是你在外界开始扬名的那几年,你通过无休止的接单杀人压榨自己的时间,因为你听人说过什么类似于繁忙的工作能够让你忘记烦恼这种明显是伪科学的道理——工作本身就足够让我们烦的了——反正很多人都这么说了,也就是在那几年,你和鞠杰有过一次交手,是这样吧?”
血悯点了点头,道:“是的,那一次是我输了。”
黑雾先生道:“但是鞠杰也没有赢,因为你拿走了他很重要的东西。”
“不。”这时候鞠杰开口道,“我认输。”
黑雾先生道:“你看,那东西对鞠杰真的很重要,不然他那样高傲的家伙是没办法认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