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颉突然之间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快要着火,他不断地舔舐嘴唇,然而这样完全没有办法阻止嘴唇的发干发裂。
“瞎…瞎说的吧,”血颉结结巴巴地说道,“人都死了对不对…当然…当然要说点好听的话…”
“够了!”血悯大声叫道。
“悯儿,你看,黑雾先生瞎说的,你和我想的一样的对不对?”血颉怀揣着希望地问道。
黑雾先生收回两只举得高高的手,把它们垫在自己的脑后,发出得意洋洋地冷笑声,他说道:“我要是你,我就不会问,问了多半要丢人现眼。”
血悯低垂着双眼,她刻意回避着血颉的希冀。
人世间的事情大多数都是如此,如果结果对你来说有极大概率是不乐观的,那我要劝你最好别有什么幻想,幻想总要湮灭,而幻想湮灭之后你所承受的哀痛确实你根本没有办法所能接受的,如若这样,还不如
从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好。
逆耳的忠言人人都明白那是好东西,但是我坚信,绝不会有多少明白那时好东西的人愿意去听。
血颉就是这个样子的人。
他之前的人生就活的像是一个小太阳,太阳我们知道,代表着光明、希望与温暖,活成了太阳的人他不但是属于别人的太阳,还是属于自己的,活成了太阳的人一直都是成功的,活成了太阳的人从未见过暗黑的夜,活成了太阳的人没法承受旁人居高临下的教诲。
血颉坚持着,他一定要问出来一个结果。
血悯当然也不是什么特别好性格、特别好相处的女孩子。
她生下来性格就不是特别好,再加上她姑且可以算得上是丧偶多年却坚持独自生活自食其力的女子,这样的女人通常把自己活成一个她们已经失去了的男人,她们宛若一把握不住的沙,你越紧张她们,她们越觉得自己遭受了轻视,于是也就越快的离开了你。
于是血悯似乎是终于不胜其烦了,她抬头面对着血颉,眼睛里面有着让血颉感受到陌生的神色。
血悯坚定地说道:“我说够了。是我对你说的,够了。”
“悯儿…”血颉张了张嘴,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随着空气的流动跟着消失在了肚子里。
血悯无力地抬了抬手又放下,她声音低沉并且缓慢地说道:“这大概是神明跟我开的一个没完没了的玩笑,你和他比起来一定是老天把你们给弄反了,他给了你成年人的躯体,却给了他老年人的心灵。”
“别的神灵会不会开这种玩笑我不知道,”奈阿荼插嘴道,“但是我和我的同类一定不会,那样太无聊。”
黑雾先生哼了一声,道:“这个时候你说这样子的话实在是一件煞风景的事,你自诩你明白在场所有人的一切,但是你其实根本就看不懂人类。”
奈阿荼道:“我的确不屑看懂,另外,我收回你对我的前半句描述,因为你的存在,让我知道我是有那
么一点点夜郎自大…只有这么一点点。”
奈阿荼说着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微小的距离。
奈阿荼站起身,道:“我要走了。”
“这就要走了么?”黑雾先生道,“我们还有故事没有讲完。”
奈阿荼问道:“还有谁呢?让我猜一猜…这个小女孩还有你?”
“这么看来你还是赶紧走吧,你已经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了,在这里听故事什么的就有些浪费时间,因为所有的事情对你来说都是故事。”黑雾先生笑道。
奈阿荼道:“是的,我已经听了一个故事,我觉得这样也就够了——我倒是不怎么害怕浪费时间,因为我有的是时间。”
黑雾先生道:“真不巧,时间是我们最缺少的东西。”
奈阿荼道:“是这样的吗?”
黑雾先生道:“你快走吧,我的腿脚不方便就不送
你了,别人想必也不会太喜欢送你离开。”
“是这样的吗?”
奈阿荼看了黑雾先生的腿一眼。
奈阿荼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屋子,临别之际还为在场所有人关上了大门,于是这张在场所有人有生之年都只曾见过一次的肤色黝黑的男子的脸就这样随着大门的合上一点一点消失在人们的眼界里。
人们目送着奈阿荼离开,这期间大概只有出去过的人才会注意到他的不同之处,他们清楚地记得站在外面血一样的水面上的时候的感觉,那是具备了弹性能够负担起人的重量的,可是奈阿荼确是在往水里沉下去。
兴许水下就是奈阿荼的家。
奈阿荼走后,那些大大小小腐坏败落的灰白色的眼睛再一次挤满了窗外不大的一片空间,它们朝屋子里逡巡,朝每一个人反复打量,它们总是在看过之后的不规律的时间里面返回来再看你一次,也有可能不再回来,总之你没办法分得清它们是否对你怀揣敌意。
这个时候血颉说了一句话,他说话的声音就好像他刚刚吃了一整块在沼泽泥浆里面浸泡了好几天之久的长满了绿毛的又臭又硬的馒头,血瑶瑶觉得就算是黑雾先生刚刚来到血家的那天说话声音也没有这样难听过。
血颉说:“但是你还是嫁给了我。”
“我如果不是一个残废人,我一定要冲过去一拳砸在你的脸上。奈阿荼如果还在这里,他一定会冲过去一拳砸在你另一边脸上,可惜他不在这里了。”黑雾先生说道。
“笨死了,笨死了。”血瑶瑶小声说道。
黑雾先生道:“你一个小女孩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