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忧外患

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站在火口旁,根据经验看火势变化,不时示意身边的短衣年轻人成捆往火口底投柴。

而其他人站在另一边等待,每个人脸上神色凝重,隐隐带着期待。

荀彧走进从弟的庭院,所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元衡。”

三月天气回暖,荀忻早脱下羊裘,他所穿的是一件收袖口的黑色骑装,脸颊上几道显眼灰痕,与手下的亲兵以及工匠站在一处,融入人群之中。

饶是如此,荀彧仍一眼从十几人中认出他来。

荀元衡被熟悉声音叫住,回头答应。待荀彧走近来,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举袖胡乱擦把脸。

“兄长来得正巧,今日出窑。”他眉眼含笑时,眼眸极亮,笑容很能感染人。

纵然荀文若博学多识,烧窑也确实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荀令君看着花猫一般的荀元衡,应了一声。

庭中摆有坐塌与胡床,一边的亲兵自觉地搬过来一张胡床,请荀彧入座。

耐心等了半晌,似乎终于到了出窑的时刻,众人砸开之前封住的窑口,一人脱光上衣,光着膀子进入温度还未彻底降下的窑中。

封着瓷器的匣钵被小心地搬出窑炉,搬到庭中的空地上。

众人都围了上来,激动中又带些忐忑,所有人眼神不约而同望向荀忻,“主公。”

他们忙活了这么多天,成败揭晓只在一瞬。

荀彧发觉荀元衡好像也很紧张,目光下意识望向自己,隐含着跃跃欲试与忐忑。

他不由笑了笑,很少见荀元衡露出这副模样。

匣钵没开之前,没人知道结果是怎样。

“老天眷顾,上天保佑……”有人开始闭目念叨起来。

“开窑?”荀忻顾视身边的伙伴们。

“开罢。”那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点点头,当先上前打开脚边的匣钵。

第一个被打开的匣钵开出的是一件青瓷,釉色温润如玉,在荀彧生平所见瓷器中成色可称上品。

匣钵被陆续打开,所开出来的瓷器有好有坏,有上釉不均的,有整件破裂的。釉色有深有浅,大多看上去偏青绿色。

众人的神色却越来越沮丧,唉声叹气。

最终只剩下荀忻眼前的那件匣钵还没动,他亲手打开时,众人凝气屏息,待看到内里的瓷器不禁激动欢呼,喜道,“成矣!”

荀彧单膝跪地,扶着荀忻肩膀上前来看,只见那件瓷瓶釉色素白如雪,透净如羊脂白玉。手指触及,触感光滑温润,也与白玉一般无二。

他也曾见过白瓷,不过颜色惨白如墙粉,质地较粗,远不及青瓷光润细腻,更比不上眼前乳白如凝脂,光润如象牙的惊艳之感。

荀忻伸手小心翼翼托起瓷瓶,还没来及细看,笑意缓缓消失。

瓷瓶另一面裂了。

自瓶底裂开,真切的裂痕蔓延到瓶身,荀忻拾起那块碎瓷片,神情转为凝重。

众人不由得遗憾万分,痛惜世上少了一件珍器。

“此处釉色不均?”荀彧看着瓷片上偏青白色的区域,望向他问道。

荀忻点点头,去看匣钵上的编号,看向老翁,“此件记号为‘甲四’,烦劳刘翁查一查釉料配比,再行尝试。”

“兄长。”荀忻起身时顺手扶起自家兄长,“使兄久等。”

“诸君不必沮丧,此事非朝夕之功,必有功成之日。”

接到荀忻眼神示意的亲兵会意,笑道,“今日辛劳,诸君皆有赏。”

“兄长久等。”欢呼声里,荀忻边走边向荀彧拱手作揖。

荀彧看着他,玩笑道,“可登堂否?”

“入室亦可。”荀忻摊手请他先行,“兄长请。”

“元衡欲烧白瓷?”荀彧大概知晓了他的意图。

荀忻点头,“兄已见白瓷精美,何况物以稀为贵,此物可卖高价。”

“一旦釉方定下,便可大兴瓷窑,如此贫民亦有生计。”

见荀元衡眼神诚挚,荀彧有些触动,同时又想起一事,“去年岁暮于城南,汝未竟之语,为此事否?”

“兄长知我。”荀忻笑了笑,轻声道。

他的兄长却微微摇头,否认道,“从前不知。”

“现在知矣。”他引着荀彧入座,“兄长不会无故而来。”

“三月三日上巳佳节,颍阴诸士子相约于洧水之畔,袚除游春,饮宴论经。”荀彧颔首道,“久闻足下精通经义,向往已久,盼望当日能一闻高论。”

荀忻将要去倒马酪的右手在空中停顿了半分钟,直等到荀彧说完,他眨了眨眼,慢慢反应过来。

如此熟悉的说辞,这种暗示性的表达方式,他再不明白就是朽木不可雕也。

“昔日颍阴……是兄长令人邀我赴会?”

只见气质如兰草美玉的荀令君望着他,默认道,“昔日不肯去,明日肯否?”

作者有话要说:[1]引用自《三国志·赵俨传》

本章另参考、引用《三国志》袁绍传、李通传,陈琳《为袁绍檄豫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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